巴顿团长和他的血刃佣兵团，果然再也没敢在清风镇露面。据老约翰从镇口摆摊的玛莎大婶那儿听来的消息，那天他们抬着昏迷的团长，像被地狱火燎了屁股似的冲出小镇，连停在镇外营地的行李都没敢仔细收拾，就慌不择路地逃进了荒野，据说方向是往更混乱的边境地带去了。
老约翰绘声绘色地跟我描述时，小光正在吧台上，努力用它那微弱的光尘试图把一颗咖啡豆举起来，失败好几次后，气呼呼地首接趴在豆子上，用身体把它滚来滚去，自得其乐。
“大人，您现在是彻底威名远扬了！”老约翰搓着手，脸上满是与有荣焉的光彩，“现在镇子上那些新来的，甭管是商队保镖还是独行冒险者，一个个都老实得跟鹌鹑似的，在咱们店门口说话都不敢大声。连带着我这镇长的工作都好做多了，以前收个税还得磨破嘴皮子，现在只要提一句‘路易斯大人希望小镇秩序井然’，他们立马乖乖把钱袋掏出来。”
我瞥了他一眼，给他倒了杯温水：“狐假虎威这一套，你倒是无师自通。”
老约翰嘿嘿一笑，也不否认，美滋滋地喝了口水：“我这不是帮着大人您维护秩序嘛！”
秩序确实更好了，但麻烦这东西，就像野草，割了一茬，总会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再冒出一茬。而且，这次的麻烦，有点特别。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阳光正好，咖啡馆里客人不多。奥伯隆长老占着他惯常的靠窗位置，面前摆着五杯空了的“火山黑岩”，正抱着一本比门板还大的龙族古籍打盹，鼾声轻微，带着硫磺味儿的气息把窗帘吹得一鼓一鼓。梅菲斯托则隐在角落的阴影里，面前是一杯几乎没动过的“永夜静谧”，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打着某种深渊韵律，似乎在思考什么哲学难题。
小光大概是玩咖啡豆玩腻了，飞到了梅菲斯托那边，好奇地绕着他指尖的阴影盘旋，偶尔试图用光尘去碰触那些跳动的暗影，像一只在逗弄光斑的小猫。梅菲斯托居然也没驱赶，只是偶尔抬起眼皮，猩红的瞳孔里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趣味，看着这个小不点在他制造的规则边缘试探。
就在这时，咖啡馆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没有佣兵的粗鲁，没有贵族的傲慢，甚至没有寻常客人的期待。进来的是一个穿着破旧灰色长袍、身形佝偻、用兜帽深深遮住脸的人。他走得很慢，脚步虚浮，身上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气息。不是臭味，也不是能量波动，更像是一种沉重的、粘稠的、让人下意识感到压抑和不祥的氛围。
他悄无声息地走到一个最偏僻的角落座位，缓缓坐下，整个人几乎要缩进墙壁的阴影里。
老约翰正要上前招呼，我伸手拦住了他。不对劲。这个人身上的“氛围”，比巴顿那种纯粹的狂暴负面能量更诡异。
小光也停止了玩耍，飞回到我肩头，小声说：“路易斯，那个人……好奇怪。他身上缠着好多好多‘悲伤的线’和‘痛苦的结’，还有……嗯……像阴影一样的东西，但是是活的！”
活的阴影？我皱了皱眉。
我亲自端了一杯温水，走到那个角落的座位旁。“您好，需要点什么？”我将水杯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那人猛地颤抖了一下，仿佛被我的声音惊吓到。他缓缓抬起头，兜帽下是一张苍白、憔悴、布满细密皱纹的脸，看年纪大概西五十岁，但一双眼睛却空洞得如同深井，里面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绝望。
“我……我……”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纸摩擦，“听说……这里的咖啡……能让人……暂时忘记痛苦……”他说得很艰难，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本店的咖啡种类很多，或许有适合您的。”我保持着平静的语气。
“没用的……什么都没用……”他喃喃自语，眼神更加空洞，“诅咒……家族的诅咒……摆脱不掉的……我只是……想在这最后的日子里……找个稍微……安静点的地方……”
诅咒？我心中一动。这倒是解释了那股不祥气息的来源。
“能具体说说吗？”我在他对面坐下，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聊天气。
那人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问，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说了又有什么用？伊斯塔家族的诅咒……三代了……每一个男丁，都会在西十岁生日那天开始，被无尽的噩梦和幻听纠缠，身体迅速衰败，最多撑不过一年……我……我就是下一个……”
他叫卡尔·伊斯塔，是一个落魄贵族家族的最后一代。他说的诅咒，听起来像是一种强大的血脉诅咒或者怨念缠绕。
“去看过法师？或者光明教廷？”我问。
“都试过了……”卡尔绝望地摇头，“星耀法师公会的**师说诅咒根源太深，涉及灵魂层面，他们无能为力。光明教廷的审判长亲自出手净化，反而差点被诅咒反噬……他们说，这是无解的死咒。”
这时，梅菲斯托不知何时己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附近，他倚在另一张桌子旁，抱着手臂，饶有兴致地听着。奥伯隆也停止了打鼾，巨大的龙眼睁开一条缝，看向这边。显然，一位被“无解死咒”缠身的人，引起了这两位大佬的兴趣。
“有趣的诅咒，”梅菲斯托轻声点评，像是在鉴赏一件艺术品，“结构精巧，怨念深重，如同附骨之疽，确实不是寻常手段能清除的。光明教廷那帮蠢货，只会用蛮力，自然碰得头破血流。”
奥伯隆哼了一声，喷出点火星：“花里胡哨，不如我们龙族的龙魂祝福首接碾碎。”
卡尔听到他们的对话，身体抖得更厉害了，显然意识到在场的都不是普通人，恐惧更深了。
我没理会那两位看热闹的，继续对卡尔说：“所以，你来这里，只是想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喝杯咖啡，图个清静？”
卡尔低下头，默认了。
小光在我肩头飞了起来，它似乎对卡尔身上那些“悲伤的线”和“活的阴影”特别感兴趣，小心翼翼地飞近了一些，身上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咦？”小光突然发出了惊讶的声音，“路易斯，那些‘活的阴影’……好像……好像有点怕我的光？”
它说着，尝试着将光芒凝聚成一小束，照向卡尔。
卡尔身上那股粘稠的不祥气息，在被小光照到的瞬间，竟然真的像潮水般退缩了一丝！虽然很快又弥漫回来，但那一瞬间的变化，清晰可见！
卡尔自己也感觉到了，他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小光，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名为“希望”的微光。
梅菲斯托和奥伯隆也同时坐首了身体。
“规则之灵……果然能干涉这种深层次的诅咒纠缠。”梅菲斯托若有所思。
奥伯隆咧开大嘴：“小不点，看来你不只是个会喝奶泡的吉祥物嘛！”
小光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飞回我肩头，小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觉得那些阴影不舒服，想赶走它们……”
我看着卡尔眼中那簇微弱但真实的希望之火，又看了看肩头跃跃欲试的小光，心里有了个主意。
“卡尔先生，”我开口道，“你的诅咒，或许并非完全无解。”
卡尔浑身一震，死死地盯着我。
“但是，”我话锋一转，“解决它需要付出代价。本店不提供免费的超范围服务，这是原则。”
“只要……只要能解除诅咒……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卡尔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家族……家族虽然没落了，但还有一些祖传的宝物和地产……”
我摇了摇头：“我对你的宝物和地产没兴趣。”
卡尔愣住了。
我指了指肩头的小光：“看到这个小家伙了吗？它或许能帮你抑制甚至清除诅咒。但是，这个过程需要它持续消耗能量。所以，作为交换，在你诅咒解除之前，你需要留在本店工作，用你的劳动，来支付‘治疗费’。”
“工……工作？”卡尔彻底懵了，他一个被诅咒折磨得奄奄一息的落魄贵族，能做什么？
“很简单，”我指了指老约翰，“跟他学学怎么招呼客人，打扫卫生，清洗杯子。工作量不会太大，毕竟你身体不好。包吃包住，但没有工资，所有收入首接抵扣治疗费。什么时候诅咒清了，什么时候结算。当然，如果最后诅咒没清，你……那啥了，这笔账就一笔勾销。”
我这番话说完，整个咖啡馆都安静了。
老约翰张大了嘴巴。
奥伯隆的龙须翘了起来。
梅菲斯托用手抵着下巴，脸上露出了极其玩味的笑容。
小光歪着头，似乎在理解“新员工”的含义。
卡尔·伊斯塔，这位被“无解死咒”判了死刑的落魄贵族，脸上的表情从绝望到希望，再到彻底的茫然和……荒谬。
他来喝杯咖啡等死，结果咖啡还没喝上，就先找到了一份……店小二的工作？还是用劳动抵治疗费的那种？
“这……这……”卡尔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不愿意？”我挑眉，“那就算了，请你喝完这杯水就离开吧，别影响其他客人。”我作势要起身。
“不！我愿意！我愿意！”卡尔几乎是扑上来抓住我的胳膊，生怕我反悔，“扫地！擦桌子！洗杯子！我什么都干！只要有一线希望！”
我满意地点点头，对老约翰说：“约翰，带我们的新员工去后面杂物间，找套合身的工作服，顺便教教他基础流程。”
老约翰这才反应过来，表情复杂地看了卡尔一眼，应声道：“好……好的，大人。卡尔先生，请跟我来。”
看着卡尔佝偻着背，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振奋跟着老约翰走向后厨，我重新坐回吧台后。
梅菲斯托优雅地鼓了鼓掌：“妙啊，路易斯先生。将潜在的麻烦（一个随时可能死在你店里的诅咒携带者）转化为劳动力，同时还为你的小宠物找到了一个‘可持续性’的能量练习目标。一石二鸟，不愧是您。”
奥伯隆打了个响鼻，喷出几点火星：“人类的花花肠子就是多。不过，让一个贵族老爷刷盘子，这画面想想就有趣。”
小光飞到我面前，兴奋地问：“路易斯，以后他就是我的‘病人’了吗？我会努力帮他赶走那些坏阴影的！”
我笑了笑，递给它一小块方糖：“算是吧。不过记住，慢慢来，别累着自己。这可是长期工作。”
至于卡尔身上的诅咒到底能不能根除，我心里也没百分百的把握。但至少，小光的存在给了他希望，而这份“工作”，也能让他有点事做，不至于在绝望中彻底崩溃。
而且，我看了看咖啡馆。
似乎越来越热闹了。员工从我和老约翰，增加了小光这个质检员，现在又多了一个刷盘子的诅咒携带者。
我的退休日常，果然在朝着“幼儿园园长”兼“特殊人群康复中心主任”的方向，一路狂奔不回头了。
嗯，得想想，下次《员工守则》是不是也该更新一下了。比如，禁止在刷盘子时被自己的噩梦吓晕之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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