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慢慢来”咖啡馆的感觉，像是将一块被地底硫磺气息浸透的矿石，重新投入了清冽的山泉之中，那由内而外的洗涤感，让人通体舒泰。铁岩山脉的沉闷、噬魔铁的躁动、还有那挥之不去的危机感，都被吧台上氤氲的咖啡热气、老约翰拨弄算盘的噼啪声、卡尔烤箱里逸出的焦糖甜香，以及小光无忧无虑洒下的光尘，彻底驱散、融化。
我几乎是将自己扔进了吧台后那张专属摇椅，听着榫卯结构发出的熟悉吱呀声，感觉连灵魂都安稳了下来。后院传来奥伯隆节奏不变的鼾声，角落里梅菲斯托阴影翻动书页的微响（那本书的封面似乎变成了一幅不断流淌的咖啡拉花图案），一切都回归了最让人心安的原点。
然而，咖啡馆的“日常”，从来就不是真正的风平浪静。
我回归的第二天，甚至还没来得及好好品一杯自己冲的“晨曦之光”，老约翰就抱着一摞几乎要淹没他矮胖身材的羊皮纸，眼巴巴地凑到了吧台前。
“大人，您可算回来了！”他声音里带着如释重负的激动，还有一丝被幸福淹没的苦恼，“您看看这些！您不在这些天，咱们店的牌子算是彻底打响了！订单像雪片一样飞来！青云门那边，青玄执事亲自传讯，说上次那批豆子效果极佳，门内几位长老都赞不绝口，希望能长期、稳定供应，量还要加大！王都那几个之前碰了钉子的大家族，也不知从哪儿打听到的消息，派人送来厚礼和订单，点名要周年庆拍卖会级别的‘原初之光’和‘希望之蜜’，价格随便开！还有那些商队，天天在镇子上转悠，就想跟咱们搭上线，哪怕只拿到普通款的区域代理权也好……”
我端起刚刚冲好、还冒着袅袅白气的咖啡，吹了吹，慢悠悠地呷了一口，那熟悉的醇厚与回甘在舌尖蔓延，才不紧不慢地打断他：“老规矩，《暂行条例》办事。奥伯隆长老、梅菲斯托阁下、青云门这些老主顾优先保障。新来的，按先后顺序排队，想插队或者有特殊要求的，加价，风险自负。另外，”我用杯沿指了指他怀里那堆“幸福的负担”，“把这些整理一下，摘要给我看，别拿原稿来吓人。”
老约翰长舒一口气，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连忙应声，费力地抱着那堆羊皮纸跑去角落的桌子分类归档了。
卡尔和艾莉娅也迅速进入了状态。卡尔将从矮人部落带回来的、一种带着独特矿物风味的岩蜜，小心翼翼地融入他的“希望之蜜”蛋糕配方中，正在紧张地进行风味测试，厨房里时不时传来他紧张的嘀咕和偶尔成功的轻呼。艾莉娅则将从铁岩山脉边缘采集到的、几种极其耐旱且形态奇特的地衣和苔藓，与她擅长的鲜花插花结合，创作出了一种带有坚韧荒野气息的新作品，摆放在吧台一角，引来不少客人的驻足欣赏。
变化最大的或许是小光。这次地底之行，似乎打开了它感知世界的另一扇窗户。它不再仅仅满足于评判咖啡豆的“活力”或蛋糕的“和谐度”，开始尝试理解咖啡馆这个小小宇宙里更复杂的规则交织。它会悬浮在奥伯隆附近，感受那沉重鼾声中蕴含的、近乎永恒的“沉睡”与“力量”规则；它会好奇地靠近梅菲斯托的阴影边缘，感知那其中“混乱”与“秩序”悖论般的共存；它甚至在我每一次研磨咖啡豆、控制水流温度、进行冲泡时，都聚精会神地观察，试图解读那看似简单动作背后，引发的细微能量涟漪和规则协调。
“路易斯，”有一次，它在我完成一次流畅的冲泡后，飞到我面前，光芒疑惑地闪烁着，“你最后手腕那个轻轻的震动，是不是为了让‘水’的规则和‘咖啡’的规则，在落进杯子前，再跳一支和谐的舞？”
我被它这充满童真却又首指核心的形容逗笑了，揉了揉它温暖的光团：“那是为了破坏表面张力，让萃取更均匀，叫‘闷蒸’。不过，‘和谐的舞’这个说法，我很喜欢。”
作者“坡无”推荐阅读《剑魔大人的退休日常：开个咖啡馆》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小光似懂非懂，但依旧执着地记录着每一个它观察到的“规则舞蹈”。
回归的日常，仿佛被按下了加速键，忙碌却有序。然而，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还是悄然荡开。
这天下午，阳光正好，咖啡馆里坐满了客人，人声混杂着咖啡香，显得生机勃勃。一位陌生的客人走了进来。他穿着普通的旅行者斗篷，风尘仆仆，看起来与那些往来于清风镇的冒险者没什么不同。他点了一杯最普通的“晨曦之光”，然后选择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安静地喝着，目光偶尔会看似无意地扫过整个咖啡馆，尤其是在小光和艾莉娅身上，会停留那么一瞬。
他的气息隐藏得很好，几乎与普通人无异。但吧台后的我，以及角落里仿佛沉浸在阴影书籍中的梅菲斯托，几乎同时察觉到了一丝极不协调的异样。那并非力量上的压迫感，而是一种……空洞，一种缺乏生命自然韵律的冰冷感，就像一件精心仿制、却缺乏灵魂的器物。
小光正飞过那片区域，准备去骚扰一下打盹的奥伯隆，却突然在空中顿住了。它身上的光芒微微急促地闪烁了几下，飞回我肩头，用细小的、带着困惑的声音说：“路易斯，那个人……感觉好奇怪。他身上的‘规则’……好像……缺了一块？而且，有种……冷冷的，像地底下那种不好的石头的味道，但是很淡很淡。”
地底下那种不好的石头？噬魔铁？或者是……那个侵蚀噬魔铁的冰冷死寂规则？
我眼神微凝，再次看向那个角落的陌生人。他似乎察觉到了我们的注视，抬起头，对上我的目光，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旅途疲惫的礼貌微笑，然后放下喝了一半的咖啡，留下几枚铜币，起身离开了。动作自然，毫无破绽。
但他离开后，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适的冰冷空洞感，却并未立刻消散。
梅菲斯托合上了他那本阴影书籍，低沉的声音首接在我耳边响起：“一个……有趣的‘空壳’。看来，我们的咖啡馆，吸引了某些并不只为咖啡而来的客人。”
奥伯隆的鼾声也微妙地停顿了一瞬，传来一丝带着睡意的嘟囔：“讨厌的虫子……”
我轻轻着手中的咖啡杯，杯壁还残留着适口的余温。
看来，铁岩山脉的地底之谜，其涟漪并未因我们的离开而平息。那个侵蚀地脉的冰冷存在，似乎并未放弃，甚至可能将触角延伸到了这里。
是因为小光在地底感知到了它的存在，引起了它的注意？还是因为咖啡馆本身汇聚的多元规则和特殊存在，对它有着某种吸引力？
“老约翰，”我放下咖啡杯，声音平静如常，“这几天留意一下镇子上有没有什么生面孔，或者有什么不寻常的传闻。”
老约翰虽然不明所以，但看我神色，立刻点头应下。
我看向窗外，夕阳将亡灵大道的骨雕映照得如同黄金铸就，游客们的欢声笑语依旧。咖啡馆内，咖啡的醇香依旧主宰着一切，卡尔新烤的岩蜜蛋糕散发着的甜香。
日常依旧，醇香依旧。
但我知道，看似平静的湖面下，暗流己然开始涌动。
我的退休咖啡馆生活，果然永远不会让人感到无聊。
也好，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敢来打扰我喝咖啡的清净。
但愿它……付得起打扰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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