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安的调查终于有了新的进展。关于文雪衣母族的药材生意，线索指向了江南一个名为“济世堂”的老字号。这济世堂在文雪衣外祖父那一代确实颇有名气，但并非专营贵重药材，反而以采集、炮制一些江南地区特有的草药见长，尤其擅长治疗咳喘、湿痹之症。然而，就在文雪衣母亲出嫁后不久，济世堂便因一次意外的仓库失火，损失了大批药材和秘方，从此一蹶不振，最终盘给了别人。
“火灾？”苏绾指尖轻轻敲击着紫檀木桌面，“可查清了是意外还是人为？”
德安回道：“年代久远，当时官府记录是意外走水。但老奴寻访到一位当年济世堂的老伙计，他隐约记得，失火前似乎有生面孔在药铺附近徘徊，而且失火那晚，看守仓库的老仆恰好告假回乡了。”
巧合太多，便不再是巧合。苏绾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这场火灾，像是有人要刻意抹去济世堂的痕迹，或者说，抹去济世堂可能掌握的某些东西。
“还有，”德安压低声音，“老奴顺着顾太监那条线往下查，发现他年轻时在废弃的前朝藏书阁当差，并非全然埋没。当时掌管藏书阁的一位老太监，姓胡，据说与前朝司天监有些关联，私下里喜好钻研些炼丹制药之术。顾太监跟在他身边多年，怕是学了不少东西。”
前朝司天监、炼丹制药、精通机关园艺的太监、家传药材知识的才人……这些散落的点，似乎正在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起来。
与此同时，太医院那边也报来了消息。文才人近几个月，确实以“夜间难以安眠”为由，向太医院索取过几次安神助眠的药材，方子都很寻常，无非是合欢皮、远志、酸枣仁之类。但负责抓药的小太监无意中提到，文才人身边的宫女有一次曾多问了一句关于“龙脑”和“石菖蒲”的用法和禁忌。这两味药，通常开窍醒神，也可用于制作熏香，但若用量或配伍不当，亦可能产生刺激。
“龙脑、石菖蒲……”苏绾沉吟着。这两味药，与前朝孤本那致敏的花粉，以及皇长子之前的咳喘，似乎隐隐有着某种关联。它们都能通过气息影响人的呼吸系统。
“她索要的安神药材，可都用了？”苏绾问。
德安道：“据她宫中眼线回报，文才人确实每晚命人煎药，药渣也未见异常。只是她宫中所用的熏香，似乎并非内务府统一份例的品类，说是她自己调制的，气味清冷，似有竹叶清香。”
自制熏香？苏绾眸光一凛。一个懂得药理，又擅长调制香料的女子，在这深宫之中，若要悄无声息地做些什么，实在太过方便。
正在此时，殿外通传，卫贵人求见。
苏绾敛去眸中深思，恢复了平日的雍容沉静：“让她进来。”
卫贵人今日打扮得依旧明艳，只是眉宇间带了几分急切和委屈。她行礼后，便迫不及待地开口：“娘娘，嫔妾有要事禀报。”
“哦？何事？”苏绾端起茶盏，轻轻拨弄着浮叶。
“嫔妾发觉，那文才人行为甚是可疑！”卫贵人语气带着几分告密的兴奋，“前几日，嫔妾宫中的一个小太监看见文才人身边的顾太监，鬼鬼祟祟地在御花园的假山石缝里放置了什么东西！嫔妾怀疑，他们是不是在暗中传递消息，或是埋藏什么见不得人的物件！”
苏绾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卫贵人：“可知放置的是何物？”
卫贵人摇头：“离得远，没看清。但肯定不是好东西！娘娘，是否要立刻派人去搜检？”
苏绾心中念头飞转。卫贵人的告发，时机巧妙，却也不排除是她想借机打压文才人。那假山石缝，若真有什么，此刻去搜，只怕也早被转移或销毁了。
“无凭无据，岂能随意搜检妃嫔关联之人？”苏绾放下茶盏，语气平淡，“此事本宫知道了。你宫中小太监既然看见，日后便多留意些，若再有发现，及时来报。切记，不可打草惊蛇。”
卫贵人见皇后并未如她预期般立刻采取行动，有些失望，但也不敢多言，只得悻悻应下：“是，嫔妾明白了。”
打发走卫贵人，苏绾吩咐德安：“派人暗中盯着卫贵人说的那处假山，但不必靠近。本宫倒要看看，这究竟是文雪衣露出的马脚，还是有人想借本宫之手，行挑拨之事。”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说明这潭水，越来越浑了。
是夜，坤宁宫内烛火通明。苏绾看着德安呈上的、关于文家、济世堂、顾太监更详细的卷宗，脑海中不断梳理着脉络。
前朝覆灭，一些隐匿的势力或许并未完全消散。药王谷，听名字便与医药脱不开干系。文雪衣的外祖家是药材商，顾太监学过炼丹制药，文雪衣本人似乎也通药理……他们之间，是否存在一个共同的联系？一个源自前朝，关于医药、甚至可能关乎某些秘方或长生之说的网络？
文雪衣入宫，是文家想重振门楣的无奈之举，还是带着某种特殊使命的刻意安排？
她接近皇长子，是真心喜爱孩童，还是另有所图？
她调制熏香，是真的喜好风雅，还是别有用心？
一个个疑问在苏绾心中盘旋。她感觉到，自己正在接近一个巨大的秘密，这个秘密可能牵扯前朝旧事，也可能影响着后宫乃至朝廷的安宁。
“娘娘，夜深了，该安歇了。”贴身宫女轻声提醒。
苏绾揉了揉眉心，挥挥手让宫人退下。她走到窗边，推开菱花格窗，夜风带着凉意涌入，吹散了殿内浓郁的熏香。
窗外月色朦胧，树影婆娑。在这片寂静的夜色下，不知有多少暗流在涌动。
文雪衣，你究竟是谁？你深藏的那颗“文心”，到底包裹着怎样的秘密和目的？
苏绾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凤眸在夜色中熠熠生辉。无论真相如何，她都必须将其揭开。这不仅是后宫之争，更可能是一场关乎江山社稷的暗战。
她转身，目光落在摇曳的烛火上，轻声自语，又像是在对某个看不见的对手宣战：
“本宫很有耐心，我们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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