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涛第一次注意到那个衣柜,是在租下老裁缝铺二楼的第三个晚上。
衣柜就靠在卧室墙角,深棕色的樟木柜体,表面刻着缠枝牡丹,边角被磨得发亮,一看就是有些年头的老物件。
房东太太交钥匙时特意叮嘱:“这衣柜别挪地方,也别总开,里面潮,容易生虫。”
阿妹当时正用抹布擦柜门上的铜锁,听到这话手顿了一下,抬头问:“这里以前……住过人?”
房东太太眼神闪了闪,含糊道:“前几年住过个做绣活的姑娘,后来搬走了。”
说完就匆匆下了楼,木楼梯被踩得“吱呀”响,像是在躲闪什么。
那天夜里,阿涛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
不是老鼠啃东西的窸窣声,也不是风刮窗户的呜咽声,而是一种……指甲刮擦木头的声音。
“沙……沙沙……”
很轻,却带着股说不出的执拗,一下下挠在人心尖上。
他推了推身边的阿妹,她睡得很沉,眉头却拧成个疙瘩,像是在做噩梦。
阿涛披了件衣服,摸索着打开床头灯。
橘黄色的光线下,卧室里的物件都蒙着层暖光,唯独墙角的衣柜,黑沉沉的像个洞,那刮擦声正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他握紧了手里的螺丝刀——这是他睡前随手放在枕边的,白天修窗户剩下的。
一步步挪到衣柜前,铜锁上的花纹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锁是扣着的,没有钥匙。
“谁在里面?”阿涛的声音有些发紧。
刮擦声停了。
衣柜里一片死寂,只有樟木特有的沉香味,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钻进鼻腔。
他屏住呼吸,将耳朵贴在柜门上。
里面没有呼吸声,也没有心跳声。
可就在他准备转身时,“沙”的一声,又响了。
这次更近,像是就在门板后面,指甲尖几乎要戳穿木头。
阿涛猛地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梳妆台,瓶瓶罐罐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脆响。
阿妹被惊醒了,坐起身揉着眼睛:“怎么了?”
“衣柜里……有声音。”阿涛指着衣柜,声音发颤。
阿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脸色瞬间白了。
她指着柜门,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阿涛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头皮“嗡”的一下炸开了。
柜门上,不知何时多了几道浅浅的划痕。
像是指甲刚刚划过,边缘还带着点的木屑。
而那划痕的位置,正好和他刚才贴耳朵的地方重合。
第二天一早,阿涛就去找房东太太要衣柜钥匙。
房东太太支支吾吾,说钥匙早就丢了,最后被缠得没办法,才从抽屉深处翻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铜钥匙,递过来时手都在抖。
“这衣柜……到底怎么回事?”阿涛接过钥匙,指尖冰凉。
房东太太叹了口气,终于说了实话:“那绣活姑娘……不是搬走的,是死在里面了。”
阿妹手里的抹布“啪”地掉在地上。
“三年前的事了,”房东太太的声音压得很低,“姑娘叫晚晴,性子闷,整天关在屋里做绣活。有天我上来收房租,发现门从里面反锁了,撬开门一看……人就挂在衣柜里,舌头伸得老长,指甲缝里全是木屑。”
阿涛的心沉了下去。
指甲缝里的木屑?
难道昨晚的刮擦声……
“警察来看过,说是自杀。”房东太太搓着手,眼神躲闪,“可我总觉得不对劲,她死的前一晚,我还听到屋里有哭声,还有人吵架的声音。”
阿涛捏紧了手里的钥匙,指节泛白。
他决定打开衣柜看看。
回到二楼,阿涛将钥匙插进铜锁。
“咔哒”一声,锁开了。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柜门。
一股浓重的霉味混着樟木香扑面而来,呛得人首咳嗽。
衣柜里挂满了旧衣服,都是些样式老旧的旗袍,领口袖口绣着精致的花鸟,只是布料己经泛黄发脆。
最里面的隔板上,堆着个落满灰尘的木箱。
没有尸体,也没有鬼影。
“是我们想多了吧。”阿妹松了口气,伸手去翻那些旗袍。
她的手指刚碰到一件水绿色的旗袍,突然“啊”地低呼一声。
旗袍的领口处,别着一枚银质的梅花扣,扣眼里缠着几根乌黑的长发。
而旗袍的袖口,绣着一半的鸳鸯,针脚突然变得凌乱,像是绣到一半时被人狠狠扯过,丝线绞成一团。
阿涛的目光落在衣柜内侧的木板上。
那里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划痕。
纵横交错,深浅不一,有些地方的木头都被抠得凹陷下去,露出里面的木茬。
像是有人在里面拼命抓挠,想要出去。
“她不是自杀。”阿涛的声音有些发涩,“她是被人锁在里面,活活闷死的。”
阿妹的脸色比纸还白,抓着阿涛的胳膊瑟瑟发抖:“那……那是谁干的?”
阿涛没说话,蹲下身打开那个木箱。
箱子里装着些绣线、花绷子,还有一本摊开的绣谱。
绣谱的最后一页,夹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用胭脂写着几行字,字迹潦草,像是写得很急:
“他知道了。
藏在第三件旗袍夹层。
别信他的话。
救……”
最后一个字只写了一半,像是被什么东西打断了。
阿涛的心猛地一跳。
他按照纸条上说的,从衣柜里数出第三件旗袍——是件酒红色的,上面绣着缠枝莲。
他小心翼翼地翻开旗袍的夹层。
里面果然藏着个东西——是枚玉簪,簪头雕着朵梅花,簪身缠着圈细细的红线。
而在玉簪的凹槽里,卡着半张撕碎的当票。
当票上的日期,是晚晴死的前一天。
抵押的物品是“和田玉镯一对”,典当人签名的地方,写着个潦草的“林”字。
“林?”阿涛皱起眉,“你认识姓林的人吗?”
阿妹想了想,突然脸色一变:“镇上开当铺的林老板!我奶奶说过,他前几年总来这附近转悠,还追过晚晴姑娘!”
线索突然清晰了。
晚晴很可能发现了林老板的什么秘密,被他锁在衣柜里灭口。
而她藏在旗袍里的玉簪和当票,就是证据。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像是有人踹开了大门。
紧接着,是沉重的脚步声,一步步走上楼梯。
“阿涛,阿妹,你们在上面吗?”
是林老板的声音。
他怎么会来?
阿涛迅速将玉簪和当票塞进怀里,拉着阿妹躲到衣柜侧面的阴影里,轻轻合上了衣柜门。
林老板的身影出现在卧室门口。
他穿着件黑色的短褂,手里攥着根木棍,眼神阴鸷地扫视着屋里。
当他看到打开的衣柜时,脸色瞬间变得狰狞。
“看来,你们找到好东西了。”林老板的声音冷得像冰,一步步走进来,“晚晴那小贱人,死了都不安生。”
“是你杀了她!”阿涛从阴影里走出来,手里紧紧攥着螺丝刀。
“是又怎么样?”林老板冷笑,“她发现我用假玉镯骗当铺,还想去报官,不杀她留着过年?”
他举起木棍,朝着阿涛砸过来:“既然你们知道了,就一起下去陪她吧!”
阿涛侧身躲开,将阿妹护在身后,手里的螺丝刀朝着林老板刺过去。
两人扭打在一起,桌椅被撞得东倒西歪。
混乱中,阿妹撞到了衣柜门。
“哐当”一声,柜门被撞开了。
就在这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衣柜里挂着的旗袍,突然无风自动。
一件件飘起来,像是有看不见的手在拉扯。
而那些密密麻麻的划痕里,渗出了暗红色的液体,顺着木缝往下流,像是血。
“沙……沙沙……”
指甲刮擦木头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次不再是从衣柜里传来,而是……从林老板的身后。
林老板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动作越来越慢,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他想回头,脖子却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转不动分毫。
阿涛清楚地看到,林老板的后颈上,出现了几道血痕。
像是被指甲划出来的。
“啊——!”林老板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手里的木棍掉在地上,双手拼命抓着自己的脖子,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钻。
他踉跄着后退,正好撞在衣柜门上。
衣柜里的旗袍突然全部落下,罩住了他的头。
紧接着,衣柜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铜锁“咔哒”一声,自己扣上了。
里面传来林老板惊恐的尖叫,还有疯狂的撞门声。
“咚!咚!咚!”
一声声,震得衣柜都在摇晃。
可很快,撞门声就弱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指甲刮擦声。
“沙……沙沙……”
从衣柜里面传出来,和当年晚晴在里面留下的声音,一模一样。
阿涛和阿妹站在原地,浑身冰冷,说不出话。
首到衣柜里彻底没了声音,他们才敢上前。
铜锁依旧牢牢地扣着,柜门内侧的划痕,似乎又多了几道新的。
第二天一早,阿涛报了警。
警察撬开衣柜门时,里面只有林老板的尸体。
他蜷缩在衣柜角落,眼睛瞪得滚圆,嘴巴大张着,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而他的指甲,全部断裂在掌心,掌心的皮肉被抠得血肉模糊。
法医说,他是被活活吓死的。
后来,警察在林老板的当铺里,搜出了大量假玉器,还有几本记录着他诈骗的账本。
晚晴的冤屈终于得以昭雪。
阿涛和阿妹很快就搬离了老裁缝铺。
临走前,他们把那枚玉簪和当票,一起埋在了院子里的桂花树下。
房东太太说,从那以后,夜里再也没听到过奇怪的声音。
只是那衣柜,再也没人敢打开。
有人说,在月圆之夜,能看到衣柜门轻轻晃动。
里面偶尔会传出细微的绣花声。
像是有个穿旗袍的姑娘,坐在里面,安静地绣着那朵没完成的鸳鸯。
而那些密密麻麻的指甲痕,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
像是在诉说着一个被尘封的秘密,和一段迟来的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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