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涛第一次见到那把算盘，是在镇东头的废品站。
铁皮棚下堆着山一样的旧物，生锈的铁锅、断腿的木椅、泛黄的报纸，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和霉味混合的气息。
算盘被压在一个破衣柜下面，黑沉沉的，只露出一角。
他费了些力气把衣柜挪开，才看清它的模样。
是老式的十三档算盘，紫檀木框，算珠是牛角做的，油亮光滑，显然用了很多年。
奇怪的是，算珠边缘泛着暗红，像是被什么东西染过，擦都擦不掉。
“这算盘咋卖？”阿涛问废品站的老板。
老板是个瘸腿的老头，正蹲在地上抽烟，瞥了一眼算盘：“送你了。”
“送我？”
“前阵子从烧了的老账房里清出来的，”老头吐了个烟圈，“听说那账房先生就是用这算盘算账时，突然倒在上面断了气，血浸了一摊子，晦气得很。”
阿涛没在意。
他爹以前是木匠，教过他辨认木料，这紫檀木算盘用料扎实，修修还能用。
他把算盘塞进工具包，往回走。
路过巷口的杂货铺时，遇到了阿妹。
阿妹正踮着脚往货架顶层够酱油瓶，蓝布围裙沾了点面粉，看到他手里的算盘，眉头突然皱了起来。
“这东西你哪来的？”阿妹的声音发颤，往后退了半步。
“废品站捡的，挺好的紫檀木。”阿涛把算盘递过去。
阿妹却像被烫到一样躲开：“别碰我！这是张瞎子的算盘！”
“张瞎子？”
“就是那个账房先生，”阿妹压低声音，“我奶奶说，他死的那天晚上，有人听到账房里传来‘噼里啪啦’的算盘声，还有人哭，第二天进去一看，人早就硬了，算盘上全是血。”
阿涛捏着算盘的手指顿了顿。
他仔细看了看算珠，那些暗红的痕迹确实像血迹，尤其是在档杆缝隙里，还藏着些发黑的凝结物。
“老物件难免有点故事。”他笑了笑，把算盘放进包里，“回去擦擦就好了。”
阿妹还想说什么，却被杂货铺老板喊去结账，只能看着他的背影，眼神里满是担忧。
回到出租屋，阿涛把算盘放在桌上。
他找来酒精棉，一点点擦拭算珠。
暗红的痕迹没擦掉，反而透出更深的颜色，像是血被泡开了。
他没再管，转身去厨房烧水。
水开的声音刚响，身后突然传来“啪嗒”一声。
是算盘的声音。
他回头一看，算盘上的一颗下珠自己弹了起来，又落回原位。
阿涛皱了皱眉。
可能是桌子没放平。
他走过去，把算盘往中间挪了挪。
刚转身，又听到“噼里啪啦”一阵响。
这次动静很大，像是有人在用飞快的速度拨弄算珠。
他猛地回头。
算盘安安静静地躺在桌上，算珠整整齐齐，没有一丝异动。
窗外的风卷着落叶飘过，屋里的光线暗了几分，算盘上的暗红在阴影里看着格外刺眼。
“错觉吧。”阿涛喃喃自语，心里却有点发毛。
那天晚上，他睡得很不安稳。
后半夜，他被一阵密集的算盘声吵醒。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声音很脆，像是有人在他耳边算账，还夹杂着低沉的叹息，忽远忽近。
他睁开眼，屋里漆黑一片，只有窗纸透进点月光。
算盘放在客厅的桌上，离卧室还有段距离，怎么会听得这么清楚？
他壮着胆子，摸黑走到客厅。
月光落在算盘上，算珠上的暗红像是活了过来，在黑暗中微微发亮。
而算盘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叠泛黄的纸。
是账本。
阿涛拿起账本，借着月光翻开。
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墨迹发黑，像是用毛笔蘸着什么黏稠的东西写的。
记的都是些账目，日期是十年前的，每一笔都标着“欠”，后面跟着人名和数字，最后一页画着个歪歪扭扭的棺材，棺材里写着“张”字。
算盘声突然停了。
屋里静得可怕，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地撞着耳膜。
突然，一阵冷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吹得账本哗哗作响。
最后一页的棺材旁边，凭空多出了一行字。
用暗红的颜色写的，像是血。
“该还了。”
阿涛吓得手一抖，账本掉在地上。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恐怖悬疑，推理恐怖故事上万部
他转身就往卧室跑，刚跑到门口，脚腕突然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冰冷冰冷的，像是有人用湿冷的手抓住了他。
他低头一看，是账本上掉下来的纸页，正缠着他的脚踝，纸上的“欠”字像是睁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啊！”阿涛猛地踹开纸页，连滚带爬地冲进卧室，反锁了门。
他背靠着门板，浑身发抖，冷汗浸透了睡衣。
那一夜，他再没敢合眼。
天亮后，阿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算盘和账本扔进垃圾桶。
他看着垃圾车把东西拉走，心里才稍微踏实了些。
可到了晚上，算盘声又响了。
这次更清晰，就在卧室门外，还夹杂着指甲刮擦门板的声音。
“噼里啪啦……该还了……”
阿涛吓得用被子蒙住头，首到天快亮时，声音才消失。
第二天，他去废品站问张瞎子的事。
瘸腿老头听他说完，脸色变得煞白，磕磕巴巴地说：“你……你是不是动了他的账本？”
“什么账本？”
“张瞎子生前放高利贷，”老头蹲在地上，不敢看他，“利滚利逼死了不少人，最后一个欠他钱的是个寡妇，被逼得跳了河，听说跳河前抱着他的腿，说做鬼也要缠着他……”
阿涛的心沉了下去。
他想起账本上的“欠”字，想起最后那行“该还了”。
难道是那些被张瞎子逼死的人，附在了算盘上？
“后来张瞎子就死了，”老头继续说，“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账本，眼睛瞪得老大，像是看到了什么吓人的东西……他儿子怕晦气，一把火烧了账房，谁知道这算盘没烧干净……”
阿涛终于明白了。
这算盘不是张瞎子的执念，是那些冤魂的怨气。
他们被困在算盘里，日复一日地算账，等着向张瞎子讨还血债。
而自己捡回算盘，等于把这些怨气带回了家。
“那现在怎么办？”阿涛的声音发颤。
“解不开，解不开了……”老头摆着手，“除非……把账本上的债还了。”
还账？
向一群死人还账？
阿涛觉得荒谬，可晚上的算盘声越来越凶，甚至开始出现幻象。
他总能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站在算盘旁边，用血泪模糊的眼睛盯着他，嘴里念叨着：“我的钱……我的钱……”
阿妹看他日渐憔悴，眼睛里布满血丝，心疼得不行。
“要不……我们去给那些人烧点纸吧？”阿妹提议。
阿涛点了点头。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
他们买了纸钱和香烛，按照老头说的地址，找到了当年那个寡妇的坟。
坟在乱葬岗，很小的一个土堆，连块墓碑都没有，周围长满了野草。
阿涛点燃纸钱，火苗窜起来，映得他和阿妹的脸忽明忽暗。
“我们不是张瞎子，”阿涛对着坟堆说，“欠你们的，他己经用命还了，你们就安息吧。”
纸钱烧了一半，突然刮起一阵阴风，火苗猛地窜高，烧到了旁边的野草。
“噼里啪啦”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不是算盘声，是草叶燃烧的声音。
阿涛和阿妹看到，火堆里浮现出无数个“欠”字，像是用灰烬写的，很快又被火焰吞没。
那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身影，在火光中一闪而过，脸上似乎露出了解脱的表情，然后慢慢消散了。
风停了。
火堆渐渐熄灭，只留下一地灰烬。
回去的路上，阿涛和阿妹都没说话。
他们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但心里都松了口气。
那天晚上，算盘声没有再响。
屋里安安静静的，只有窗外的虫鸣。
阿涛终于睡了个安稳觉。
第二天，他去垃圾桶旁边看了看。
那把染血的算盘和账本，己经不见了。
像是被什么东西收走了，又像是从未出现过。
后来，阿涛再也没去过那个废品站。
路过镇东头时，他总会加快脚步。
他总觉得，那堆废品下面，还藏着无数个没算清的账目，和无数个放不下的执念。
而那“噼里啪啦”的算盘声，会偶尔在午夜梦回时响起。
提醒着他，有些债，能用钱还。
有些债，要用命还。
还有些债，纠缠在阴阳之间，首到怨气散尽，才能真正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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