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强第一次听到唢呐声,是在他搬进后沟村的第三个夜晚。
村子藏在太行山的褶皱里,土路坑坑洼洼,两旁的老窑洞像掉了牙的嘴,黑洞洞地敞着。
他是来支教的,村里唯一的小学在山坳里,只有两间摇摇欲坠的土坯房,窗户糊着塑料布,风一吹哗啦啦响。
“夜里别出门。”村长王老汉送他到宿舍时,烟袋锅在鞋底磕得梆梆响,“村西头那片老坟地,邪乎得很。”
阿强笑了笑。
他年轻,不信这些。
只是那夜的风确实邪性,卷着黄土打在窗户上,像有人用指甲挠。
唢呐声就是那时候钻进来的。
咿咿呀呀的,调子悲得揪心,像是在哭丧,却又夹杂着几分说不出的诡异,绕着房梁打了个转,钻进耳朵里。
他披衣起身,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
月光惨白,把村口的老槐树照得像个披发的鬼。
唢呐声是从村西头飘来的,断断续续,像是被风撕成了碎片。
他顺着土路往西边走,鞋底碾过碎石,发出细碎的声响,在这死寂的夜里格外清晰。
越靠近老坟地,唢呐声越清楚。
还能闻到一股烧纸的味道,混着泥土的腥气,呛得人嗓子发紧。
坟地里立着几十座土坟,坟头压着褪色的纸幡,在风里摇摇晃晃。
最中间那座新坟前,蹲着个黑影。
黑影背对着他,手里抱着个唢呐,正低头吹奏。
火光在黑影脚边跳动,是个小小的火盆,里面烧着的纸灰被风吹得漫天飞。
“老乡?”阿强喊了一声。
唢呐声戛然而止。
黑影没回头,只是缓缓抬起手,唢呐口对准了天空。
一阵更凄厉的调子飘了出来,听得阿强头皮发麻。
他往前走了两步,想再问一句,脚下突然踢到个东西。
低头一看,是个摔碎的瓦罐,里面的小米撒了一地,还混着些红色的纸屑。
像是……喜宴上用的那种。
他心里咯噔一下,再抬头时,坟前的黑影己经不见了。
火盆里的火苗也灭了,只剩下一堆黑灰。
唢呐声却没停。
这次像是从坟头里钻出来的,贴着地面游走,绕着他的脚踝打转。
阿强吓得后退几步,转身就往回跑。
首到冲进宿舍,反锁上门,那声音才渐渐消失。
第二天,阿强问起村里的老师李娟。
李娟是本地人,二十多岁,梳着两条麻花辫,说起话来脸会红。
“是……是刘老五吧。”李娟的声音发颤,手里的粉笔在黑板上断成了两截,“他媳妇上个月没了,就埋在老坟地。”
“他半夜在坟头吹唢呐?”阿强皱眉。
“不是他吹的。”李娟的脸白了,“刘老五媳妇下葬那天,他疯了。”
阿强愣住了。
李娟说,刘老五的媳妇是外地来的,叫春燕,长得白净,说话细声细气的。
两人是自由恋爱,可村里老人们说春燕“命硬”,不同意这门亲事。
刘老五非她不娶,就在村西头盖了两间土房,把春燕接了过来。
可春燕嫁过来没半年,就出事了。
说是去河边洗衣服,失足掉下去淹死的。
下葬那天,刘老五抱着唢呐,在坟前吹了一整天,吹到最后口吐鲜血,人就傻了,被他哥锁在家里,天天只会傻笑。
“那昨晚吹唢呐的是谁?”阿强追问。
李娟没说话,只是往窗外看了一眼,眼神里满是恐惧。
那天下午,阿强去给学生补课,路过刘老五家。
土坯墙矮得能看见院里,刘老五正蹲在磨盘旁,手里拿着根树枝,在地上划来划去。
他哥坐在门槛上抽烟,看见阿强,叹了口气:“这娃,这辈子算毁了。”
“他以前会吹唢呐?”阿强问。
“吹得好着哩。”刘老五的哥磕了磕烟灰,“春燕最喜欢听他吹《喜临门》,说那调子喜庆。”
阿强心里一动。
他昨晚听到的,分明是悲调。
傍晚,他去村西头的小卖部买蜡烛,老板娘是个胖婶,正对着镜子描眉。
“胖婶,问你个事。”阿强说,“春燕下葬前,有没有啥不对劲的?”
胖婶的手顿了一下,眉笔在眼角画歪了道红痕。
“别提了。”她压低声音,“那姑娘死得蹊跷。”
春燕掉河里那天,有人看到王老汉的侄子王二蛋在河边鬼鬼祟祟。
王二蛋是村里的光棍,平时就爱盯着春燕看,眼神黏糊糊的,村里人都知道。
春燕死后,王二蛋就像变了个人,见人就躲,还偷偷往老坟地跑。
“王老汉压着这事,不让查。”胖婶撇撇嘴,“谁不知道他想让二蛋娶他远房侄女,春燕活着,挡了他的路。”
阿强的心沉了下去。
难道春燕不是失足落水?
夜里,唢呐声又响了。
这次更清楚,像是就在宿舍窗外。
阿强咬了咬牙,抓起墙角的手电筒,推开门冲了出去。
月光下,一道白影正往老坟地方向飘。
那白影轻飘飘的,像张纸,手里似乎还握着什么,闪着微弱的光。
是唢呐!
阿强跟了上去。
白影走得很慢,脚不沾地,穿过老槐树时,树枝都没晃一下。
到了老坟地,白影径首走到春燕的坟前,蹲下身,举起了唢呐。
凄厉的调子再次响起。
阿强举起手电筒,光束照了过去。
白影的脸在光线下露了出来。
惨白,浮肿,眼睛黑洞洞的,正是春燕的模样!
她的脖子上,有一圈深深的紫痕,像是被人勒过!
阿强吓得手电筒都掉了,转身想跑,却被什么东西绊倒了。
回头一看,是王二蛋。
他不知什么时候跟来的,正趴在地上,浑身发抖,嘴里念叨着:“不是我……不是我勒死你的……是叔让我干的……”
春燕的鬼魂停了吹奏,缓缓转过头,黑洞洞的眼睛盯着王二蛋。
王二蛋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往坟地外跑,没跑两步,突然惨叫一声,掉进了旁边的土沟里。
阿强捡起手电筒照过去。
土沟里插着根折断的唢呐杆,尖端正插在王二蛋的胸口。
是刘老五那根。
春燕的白影看着土沟,慢慢站起身,手里的唢呐掉在地上,化作一缕青烟。
她的身影也渐渐淡了,最后化作点点荧光,飘向了夜空。
唢呐声彻底消失了。
只剩下风吹过坟地的呜咽,像是谁在轻轻叹息。
第二天,王二蛋的尸体被发现了。
王老汉想再压下这事,却被阿强拦住了。
阿强把王二蛋的话告诉了赶来的警察,还找到了村里几个看到王二蛋在河边的人作证。
王老汉没扛住审问,很快就招了。
是他看不惯春燕“伤风败俗”,又想让侄子娶自己的侄女,就教唆王二蛋把春燕骗到河边,失手勒死了她,伪造成失足落水的假象。
刘老五虽然疯了,但心里似乎还记着媳妇。
他不知什么时候挣脱了锁链,把唢呐藏在了坟地附近,大概是想让春燕能听到他吹的调子。
而春燕的鬼魂,一次次吹起唢呐,不是为了哭丧,是为了引来人,揭露真相。
案子结了,王老汉和王二蛋(虽然己死,但罪行被认定)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刘老五被送到了镇上的精神病院,有人说,他偶尔还是会对着墙吹唢呐,吹的是那首《喜临门》。
阿强依旧留在村里支教。
只是每到夜里,他总会想起那凄厉的唢呐声。
想起春燕惨白的脸,和她脖子上那圈紫痕。
村西头的老坟地,再也没人敢靠近。
只有春燕的坟前,偶尔会多出几朵野花。
是李娟放的。
她说,春燕生前最喜欢花。
风穿过坟地时,再也没有唢呐声了。
只有纸幡在月光下轻轻摇晃,像是在说,一切都结束了。
只是那唢呐声里的悲,却像刻进了后沟村的骨头里,在每个寂静的夜晚,隐隐约约地,缠绕着那些知道真相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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