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组附近的咖啡馆里飘着浓郁的焦糖香气，落地窗外的梧桐树叶被风卷着打转，阳光透过叶缝洒进来，在木质桌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苏念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反复着温热的拿铁杯壁，杯身上印着的小雏菊图案被她蹭得有些模糊。
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针织开衫，里面搭着浅灰色的吊带裙，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没化浓妆，只涂了层豆沙色口红——这是陈曦喜欢的样子，也是她藏在华丽戏服和精致妆容下，最接近过去的模样。
咖啡馆的门被推开时，风铃叮当作响。苏念抬头，就看见陈曦站在门口，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手里拎着个帆布包，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乱，像极了几年前在废品站门口等她放学的样子。
“等很久了？”陈曦走到她对面坐下，把帆布包放在脚边，对着服务员笑了笑，“一杯美式，不加糖不加奶，谢谢。”
“刚到没多久。”苏念避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你怎么突然过来了？不是说最近在忙毕业设计吗？”
“路过，顺便来看看你。”陈曦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仔细打量着，“看热搜上说你在拍新戏，怕你太累，给你带了点东西。”他说着，从帆布包里拿出个玻璃罐，推到苏念面前，“你以前最爱吃的芒果干，我妈上周从老家寄来的，特意给你留了一罐。”
玻璃罐里的芒果干橙黄透亮，装得满满当当，盖子上还贴着张粉色的便签，是陈曦妈妈的字迹：“念念要好好吃饭，别总熬夜。”苏念的眼眶瞬间热了，指尖碰到玻璃罐时，还能感觉到残留的体温——陈曦应该是一路揣在怀里过来的。
“谢谢阿姨。”她把玻璃罐往桌角推了推，声音有些发哑，“剧组的伙食挺好的，不用特意给我带东西。”
“再好也不如家里的吃着安心。”陈曦看着她的动作，眼神暗了暗，却没点破，只是拿起桌上的菜单翻了翻，语气随意地说，“上次在微信上问你，你和陆臻的绯闻是真的吗？我看网上都传疯了。”
苏念的心猛地一紧，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就是剧组炒作，为了新戏宣传，你也知道这个圈子的规矩。”
“我知道。”陈曦抬眼看向她，目光里带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但我更知道你——你以前连跟男生多说两句话都会脸红，怎么会同意这种炒作？”
服务员端着美式走过来，把杯子放在陈曦面前。黑褐色的咖啡冒着热气，在杯壁上凝结成水珠，顺着杯身慢慢滑落。苏念借着低头搅拿铁的动作，避开陈曦的视线，声音轻得像怕被风吹走：“现在不一样了，这是工作。”
“是不一样了。”陈曦拿起咖啡杯抿了一口，苦味在舌尖蔓延开来，他却像没察觉似的，继续说，“上次我回老家，路过废品站，看到苏叔叔和苏阿姨了。”
苏念搅咖啡的手顿住了，银质的小勺碰到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猛地抬头看向陈曦，眼神里带着慌乱：“你……你看到他们了？他们怎么样？”
“苏叔叔还是老样子，每天早出晚归捡废品，只是头发好像又白了些。”陈曦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砸在苏念心上，“苏阿姨的病还没好，说话还是不方便，看到我时，拉着我的手比划了半天，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苏念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赶紧低下头，用头发遮住脸，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现在在拍重要的戏，走不开，等拍完了就回去看他们。”
“拍完就回去？”陈曦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没到眼底，“念念，你上上次说拍完《月光城堡》就回去，上次说拍完咖啡广告就回去，这次又说拍完《凤栖梧桐》就回去——你到底什么时候才真的回去？”
苏念的肩膀抖了抖，没说话。她知道陈曦在拆穿她的谎言，可她除了撒谎，别无选择。她不能告诉陈曦，她把养父母的号码拉黑了；不能告诉陈曦，她跟养父说“别再来剧组添乱”；更不能告诉陈曦，她现在连承认自己是捡废品的人养大的勇气都没有。
“我知道你忙。”陈曦见她不说话，语气软了些，他从帆布包里拿出张照片，推到苏念面前，“这是我上次去废品站时拍的，你看看。”
照片上是废品站的铁皮房，房顶上的烟囱冒着袅袅炊烟，养母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手里拿着针线，正在纳鞋底，阳光洒在她的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边。养父站在旁边，手里拎着个蛇皮袋，正弯腰给养母递水，两人的脸上都带着笑，温馨得像幅画。
“苏阿姨说，这双鞋是给你纳的，说上次寄给你的那双，你说鞋底有点硬，这次特意多垫了两层碎布。”陈曦的声音很轻，“她还说，等你回去，就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红烧肉，苏叔叔己经在院子里种了好几棵白菜，说冬天炖红烧肉最香。”
苏念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照片上，晕开了养母脸上的笑容。她赶紧用纸巾擦干净，把照片往怀里揣，却被陈曦按住了手。
“念念，你看着我。”陈曦的眼神很认真，指尖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我不是来逼你的，我只是想知道，你现在过得开心吗？”
“我……”苏念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现在有了光鲜的工作，有了粉丝的追捧，有了别人羡慕的一切，可她开心吗？每次穿上华丽的戏服，每次对着镜头微笑，每次看到网上关于“海外千金”的通稿，她心里都像压着块石头，喘不过气。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陈曦的声音带着些微的失落，“以前在废品站，你拿着捡来的旧课本，都会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冬天里吃着冷馒头，你说只要能跟苏叔叔苏阿姨在一起，就觉得很幸福。可现在……你好像离我们越来越远了。”
“我没有。”苏念猛地抽回手，语气有些激动，“我只是在努力生活，只是想让他们过上更好的日子！我现在赚的钱，够给他们买大房子，够给苏阿姨治病，这难道不是他们想要的吗？”
“这不是他们想要的。”陈曦摇了摇头，“苏叔叔跟我说，他不需要大房子，也不需要很多钱，他只想每天能看到你，能听到你跟他说说话；苏阿姨虽然不能说话，但她每天都会在日历上圈你的生日，把你爱吃的东西一件件记下来，盼着你回去。”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念念，你有没有想过，你所谓的‘更好的日子’，可能并不是他们想要的？你把自己困在名利场里，把他们拒之门外，到底是为了他们，还是为了你自己的虚荣？”
“我没有虚荣！”苏念的声音抖得厉害，眼泪掉得更凶了，“我只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是捡废品的人养大的！我只是不想让别人嘲笑我！我只是想跟正常人一样，拥有光鲜的生活！”
这些话在她心里憋了太久，像团乱麻，缠绕着她，让她喘不过气。现在终于说出来，她反而觉得轻松了些，可看着陈曦震惊的眼神，她又立刻后悔了——她不该把这些话说给陈曦听的，陈曦是这个世界上最懂她的人，也是最不会嘲笑她的人。
咖啡馆里的音乐还在轻轻流淌，周围的客人低声交谈着，没人注意到这个角落里的情绪波动。苏念低下头，用纸巾擦着眼泪，肩膀微微颤抖着。
陈曦看着她的样子，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疼。他知道苏念的不容易，知道她在名利场里的挣扎，可他更心疼她为了所谓的“光鲜生活”，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把最疼她的人推得越来越远。
他伸手想去拍她的肩膀，却又缩了回来，只是轻声说：“念念，我知道你委屈，可你不能因为别人的眼光，就否定自己的过去，否定苏叔叔苏阿姨对你的爱。你要知道，那些爱，比任何光鲜的生活都重要。”
“我知道。”苏念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可我现在己经走不了回头路了。娥姐说，我要是承认自己的出身，就会被这个圈子淘汰，就再也不能拍戏了。”
“那你有没有问过自己，你拍戏到底是为了什么？”陈曦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是为了成为别人眼中的‘完美公主’，还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为了让苏叔叔苏阿姨为你骄傲？”
苏念愣住了。她好像从来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一开始，她拍戏是为了赚钱给养母治病，为了让养父母过上好日子；可后来，在娥姐的灌输下，在名利场的诱惑下，她慢慢忘了初衷，开始为了维持“海外千金”的人设而活，开始为了不被淘汰而不断撒谎。
“我……”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窗外的风突然变大了，梧桐树叶被吹得哗哗作响，阳光被乌云遮住，咖啡馆里瞬间暗了下来。
“我该回去了，剧组还有戏要拍。”苏念猛地站起身，拿起桌上的玻璃罐和照片，匆匆往门口走，“芒果干我收下了，谢谢你和阿姨。陈曦，以后别再来找我了，我现在很忙，没时间见你。”
“念念！”陈曦也站起身，想去追她，却被服务员拦住了——他还没付咖啡钱。等他付完钱追出门时，只看到苏念坐上了剧组的商务车，车窗外的梧桐树叶被风卷着，挡住了她的脸，也挡住了她眼里的泪水。
陈曦站在路边，看着商务车渐渐远去，首到消失在街角。他低头看了看脚边的帆布包，里面还有件他给苏念织的围巾，是她最喜欢的浅紫色，针脚有些歪歪扭扭，是他学了半个月才织好的。
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吹得他眼睛有些疼。他知道，苏念是在刻意岔开话题，是在逃避他的问题，也是在逃避过去的自己。可他不怪她，他只是心疼她，心疼那个曾经在废品站里笑得无忧无虑的女孩，如今却被名利场的枷锁困住，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
咖啡馆里的焦糖香气还在飘散，风铃依旧叮当作响，可靠窗的位置己经空了，只剩下桌上那杯没喝完的拿铁，杯壁上的小雏菊图案，还残留着苏念指尖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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