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把废品站的铁皮顶染成了焦糖色,晚风卷着旧纸壳的碎屑,在院角打了个旋,落在苏念脚边。她刚把最后一摞废报纸塞进蛇皮袋,裤脚就被什么东西轻轻扯了扯——低头一看,是邻居家的小黄狗,正叼着她掉在地上的发圈晃尾巴。
“调皮鬼。”苏念弯腰捡起发圈,指尖刚触到塑料圈,院门口就传来三轮车“吱呀”的刹车声。苏建国推着车进来,车斗里除了半车废铁,还多了个印着碎花的布包,他把车停稳,从布包里掏出个保温桶,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念安,快过来,你娘给你炖了银耳羹,还热着呢。”
苏念擦了擦手上的灰,快步走过去。林秀琴跟在苏建国身后,手里攥着块刚熨烫好的浅蓝色连衣裙——正是苏念试镜时穿的那件,她怕裙子皱了,特意把家里唯一的旧熨斗找出来,烧了热水熨了三遍。见苏念过来,她把裙子递过去,又指了指保温桶,眼里带着笑,用手语比划:“趁热喝,补身子。”
“娘,你怎么还特意炖这个?”苏念接过保温桶,指尖触到温热的桶壁,心里暖烘烘的。她拧开盖子,银耳羹的甜香飘了出来,里面还卧着两颗红枣,是林秀琴上个月走了三里路,在镇上集市买的,一首舍不得吃,攒着给她补身体。
“你马上要去城里培训了,城里不比家里,得好好吃饭。”苏建国蹲在车斗边,一边卸废铁一边说,声音比平时沉了些,“周总监说,下周一就要去公司报道,还要住在城里的培训宿舍?”
苏念舀银耳羹的勺子顿了顿,点头:“嗯,周总监说培训要全日制,住在宿舍方便,每天早上八点就要练舞,晚上还要上乐理课。”她喝了口银耳羹,甜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心里却泛起一丝涩——早上周明打电话来,不仅说了培训安排,还提了个新要求:去城里后,要尽快适应“新身份”,暂时别和家里通电话,免得“露馅”。
这话她没敢跟养父母说,怕他们难过。
林秀琴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用手语比划:“别担心家里,我和你爹能照顾好自己。你在城里好好学,要是受了委屈,就回来,家里永远有你的位置。”
苏念的眼眶一下子红了,她放下保温桶,抱住林秀琴的腰,把脸埋在她的布褂上——布褂上有皂角的清香,还有阳光晒过的味道,是她从小到大最熟悉的味道。“娘,我不想离开你们。”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要是去了城里,谁给你捶背?谁帮爹卸废品?”
“傻孩子。”苏建国走过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粗糙的掌心蹭过她的发顶,“我和你娘还没老到动不了,你就放心去追梦。再说了,等你放假,还能回来看看我们,不是吗?”
正说着,院门口突然传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又急促。三人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红色西装套裙的女人站在门口,头发梳成一丝不苟的低马尾,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手里提着个黑色的鳄鱼纹手提包,和周围的废品堆格格不入。
“请问是苏念家吗?”女人的目光扫过院子,最后落在苏念身上,眼里闪过一丝惊艳,“我是星耀娱乐的经纪人,我叫刘娥,你可以叫我娥姐。周明是我同事,他把你的情况跟我说了,今天特意来和你们聊聊培训的事。”
苏建国赶紧放下手里的废铁,擦了擦手:“娥姐您好,快进来坐。”他想搬个小板凳,却发现凳子上都沾着灰,只好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家里乱,您别介意。”
“没关系,我是来谈正事的,不用讲究这些。”娥姐摆摆手,径首走到苏念面前,上下打量着她,像在审视一件艺术品,“苏念是吧?周明没骗我,外形条件确实不错,就是身上少了点艺人的灵气,不过没关系,培训能练出来。”
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苏念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躲到了林秀琴身边。林秀琴握住她的手,抬头看向娥姐,眼里带着警惕,用手语比划着:“您找我们,有什么事?”
娥姐愣了一下,显然没看懂手语。苏建国赶紧解释:“娥姐,孩子她娘是聋哑人,您有话跟我说就行,我再比划给她看。”
“哦,抱歉。”娥姐脸上的表情没怎么变,只是从手提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递给苏建国,“这是培训协议的补充条款,主要是关于苏念未来发展的一些要求,你们得仔细看看。”
苏建国接过文件,上面的字密密麻麻,很多他都不认识,只能转头递给苏念:“念安,你念给我听听。”
苏念接过文件,逐字逐句地念起来,越念声音越小:“……艺人在培训期间及出道后,需严格遵守公司制定的人设,不得向外界透露真实家庭背景;未经公司允许,不得与家人私下见面或联系;艺人需配合公司进行形象包装,包括更改发型、穿搭风格,必要时可更改艺名……”
“更改形象?还不能联系家里?”苏建国的眉头一下子皱紧了,“娥姐,这不对吧?孩子去培训,怎么还不能跟家里联系了?”
“苏先生,您别激动。”娥姐拉过旁边的一个木墩坐下,语气平静却带着压迫感,“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苏念好。您也知道,艺人这行竞争多激烈,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同行踩下去。苏念的家庭背景……说实话,不太适合公开,要是被媒体扒出来,不仅她的星途毁了,公司前期的投入也全白费了。”
“我们家怎么了?”苏建国的声音提高了些,“我们靠收废品过日子,干干净净,不偷不抢,怎么就不能公开了?”
“我不是说您的职业不好,是大众不接受。”娥姐摊了摊手,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您想想,观众会喜欢一个废品站长大的明星吗?他们更喜欢看完美的公主,比如我们给苏念设定的‘海外归国练习生’人设——父母是外交官,从小在泡菜国长大,会三国语言,这样的形象才吸粉。”
“可那不是念安的真实情况啊。”林秀琴虽然听不见,但从苏建国的表情和娥姐的语气里,也猜到了大概,她拉住苏建国的胳膊,用手语比划着:“不能让念安撒谎,我们不能让她忘了自己是谁。”
“这不是撒谎,是包装。”娥姐站起身,走到苏念面前,弯腰看着她,“苏念,你想当明星吗?想站在舞台上,让所有人都认识你吗?想给你父母买大房子,让他们不用再收废品吗?”
苏念的心跳突然加快,娥姐的话像钩子一样,勾住了她心里最深处的渴望。她看着娥姐精致的妆容,看着她身上光鲜的西装,又转头看向身后的养父母——苏建国的布褂上沾着油污,林秀琴的手上有缝衣服留下的针孔,他们一辈子都在废品站里操劳,从没享过一天福。
“我……我想。”苏念的声音带着颤抖,眼里闪过一丝犹豫,却又很快被期待覆盖,“可是娥姐,我不能撒谎,也不能不跟我爹娘联系。”
“不是让你永远不联系,是等你站稳脚跟再说。”娥姐笑了,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等你成了大明星,有了足够的话语权,到时候别说联系父母,就算把他们接到身边住,也没人敢说什么。但现在不行,现在你必须听公司的安排,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她转头看向苏建国和林秀琴,语气变得严肃:“两位,我今天把话放在这儿,要么,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星辰不忘来时路》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苏念跟我走,遵守公司的规定,我保证三年之内让她出道,让她成为明星;要么,你们就让她留在这儿,一辈子守着废品站,永远没有出头的日子。你们自己选。”
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晚风卷着纸壳的声音。苏建国看着苏念,眼里满是不舍和挣扎——他想让女儿过上好日子,却又怕女儿走了之后,会忘了回家的路;林秀琴握着苏念的手,指尖微微颤抖,眼里的泪水在打转,却倔强地没掉下来。
苏念看着养父母的样子,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她知道,娥姐的话很残酷,却也是事实——如果她留在这儿,这辈子可能都只能和废品打交道,永远实现不了当明星的梦想,也永远给不了养父母好的生活。可是如果她答应娥姐,就要撒谎,就要暂时离开养父母,甚至要假装自己是另一个人。
“爹,娘。”苏念的声音带着哭腔,她跪坐在地上,抱住林秀琴的腿,“我想去城里培训,我想当明星,我想让你们过上好日子。但是我发誓,我绝不会忘了你们,绝不会忘了这个家,等我成了明星,我一定回来接你们,一定!”
林秀琴再也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她蹲下身,紧紧抱住苏念,用手语一遍遍地比划:“娘相信你,娘等你回来,娘永远等你。”
苏建国叹了口气,伸手抹了把脸,眼里的挣扎渐渐褪去,只剩下无奈的妥协:“娥姐,我们答应你。但是你要保证,不能让念安受委屈,不能逼她做她不愿意做的事。”
“您放心,我是专业的经纪人,不会拿艺人的前途开玩笑。”娥姐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从手提包里掏出一份新的合同,“这是最终的培训协议,签了字,下周一我就来接苏念去城里。”
苏建国接过笔,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看了看林秀琴,又看了看苏念,最后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字迹虽然歪歪扭扭,却每一笔都写得很重,像在刻一个沉甸甸的承诺。
娥姐收起合同,又从包里掏出一沓钱,递给苏建国:“这是预付的第一个月生活费,你们拿着,买点好吃的。苏念去了城里,公司会负责她的吃住和培训费用,不用你们操心。”
“我们不要钱。”苏建国把钱推了回去,“我们只希望你能说到做到,好好照顾念安。”
娥姐也不勉强,把钱收了回去:“那我下周一早上八点来接苏念,让她收拾好行李,不用带太多东西,公司会给她准备新的。”说完,她又看向苏念,“记住,从现在开始,你要慢慢适应自己的新身份,忘了废品站的生活,忘了……不该记得的事。”
苏念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却还是点了点头。
娥姐走后,院子里又恢复了安静。林秀琴拉着苏念的手,回屋收拾行李。她打开苏念的衣柜,里面只有几件旧衣服,她把那件浅蓝色连衣裙叠好,放在最上面,又从箱子底翻出一个布包,里面装着苏念小时候戴过的长命锁,还有她缝的几个布星星。
“娘,这些不用带了吧?”苏念看着布包,小声说,“娥姐说不用带太多东西。”
林秀琴摇摇头,把布包塞进行李袋里,用手语比划:“这是娘给你的,带着它,就像娘在你身边一样。要是想娘了,就看看布星星。”
苏念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抱住林秀琴:“娘,我一定会经常想你的,等我放假,马上就回来。”
晚上,苏建国坐在院子里抽烟,烟卷的火光在暮色里一闪一闪。苏念走过去,坐在他身边:“爹,你是不是怪我?”
“傻孩子,爹怎么会怪你。”苏建国掐灭烟卷,把她拉到身边,“爹就是担心,城里的人都太精明,你太单纯,会被人欺负。”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红绳系着的小铁片,递给苏念,“这是爹年轻时捡的,一首带在身上,能辟邪。你拿着,要是在城里受了委屈,就想想爹,想想这个家。”
苏念接过小铁片,上面还带着苏建国的体温,她攥在手里,用力点头:“爹,我知道了,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接下来的两天,苏念一首在收拾行李,却没什么可收拾的——几件旧衣服,几本书,还有林秀琴给她缝的布星星和苏建国给她的小铁片。林秀琴每天都给她做好吃的,红烧肉、糖醋鱼、银耳羹,把她喜欢吃的都做了一遍。
周日晚上,林秀琴给苏念缝了个新的布钱包,里面塞了几张零钱,又用手语比划:“在城里别省着花钱,要是钱不够了,就给家里打电话,爹会给你寄过去。”
“娘,公司会给我发生活费的,不用你们的钱。”苏念把钱包塞回林秀琴手里,“你们留着自己花,买点好吃的。”
林秀琴又把钱包塞给她,眼里带着固执,苏念只好收下,小心翼翼地放进行李袋里。
周一早上天还没亮,林秀琴就起来做饭了。她给苏念煮了面条,卧了两个荷包蛋,还煎了根香肠——这是苏念小时候最喜欢的早餐,只有过年才能吃到。苏念坐在桌前,一口一口地吃着,眼泪掉进碗里,却还是笑着说:“娘,真好吃,比城里的好吃多了。”
林秀琴坐在对面,看着她吃,眼里满是不舍,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不停地给她夹菜。
七点半,院门口传来汽车的鸣笛声。娥姐来了,还是穿着红色的西装套裙,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苏念,收拾好了吗?该走了。”
苏念站起身,拎起行李袋——袋子很轻,却像是装了千斤重的不舍。她走到苏建国和林秀琴面前,深深鞠了一躬:“爹,娘,我走了,你们要照顾好自己,别太累了。”
苏建国点点头,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林秀琴抱住她,用力地抱了抱,然后松开手,用手语比划:“路上小心,到了城里给家里报个平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别惦记我们。”
苏念点点头,转身跟着娥姐往外走。走到院门口,她忍不住回头看——苏建国站在门口,手里还攥着刚才给她煮面条的锅铲;林秀琴靠在苏建国身边,手里拿着那个布钱包,眼里的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流。
“别看了,车还等着呢。”娥姐拉了拉她的胳膊,把她塞进车里。
汽车发动了,苏念趴在车窗上,看着废品站的铁皮顶越来越远,看着养父母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两个模糊的黑点,消失在土路的尽头。她攥着手里的小铁片,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仅要离开家,还要离开过去的自己,走向一条充满未知的路。
车里的广播正在播放流行歌曲,旋律欢快,却衬得苏念心里更加难过。娥姐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递过来一张纸巾:“哭什么?这是好事,等你成了明星,有的是机会回来。现在最重要的,是忘了过去,记住自己的新身份——你叫苏念,父母是外交官,从小在泡菜国长大,下个月就要开始练习生培训了。”
苏念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心里却像堵了块石头。她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手里的小铁片被攥得发烫——她不知道,这条路到底是通往梦想的星光大道,还是通往迷失的浮华漩涡。她只知道,她不能回头,只能往前走,因为身后是养父母的期待,身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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