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病房的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道细长的光斑。苏念是被窗外的鸟鸣吵醒的，睁开眼时，看见林秀琴正坐在床边，手里拿着那只磨得发亮的铁皮盒，指尖轻轻着盒盖上的锈迹——那是苏建国当年用捡来的旧铁皮敲出来的，边缘被岁月磨得光滑，却还留着他笨拙的锤印。
“醒了？”林秀琴见她睁眼，立刻放下铁皮盒，拿起小本子写，“你爸去买早餐了，说今天给你买你小时候爱吃的糖糕。”她写完又指了指桌上的保温桶，“陈曦早上来送的，说里面是小米粥，温着呢，你先喝点垫垫肚子。”
苏念坐起身，刚要去拿保温桶，病房门就被推开了。陈曦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个纸袋，额前的碎发还沾着点清晨的露水：“猜你该醒了，路过早餐铺给你买了茶叶蛋，苏叔说这家的卤汁最香。”他把纸袋放在桌上，目光落在林秀琴手里的铁皮盒上，“这就是装着生辰纸条的盒子？”
“嗯。”苏念打开保温桶，小米粥的香气扑面而来，“我妈一首收着，里面还有我第一次掉的乳牙，还有我小学时得的三好学生奖状——那时候我故意把奖状上的名字遮了一半，怕同学看见我爸写的‘苏念’两个字歪歪扭扭的。”
林秀琴的脸微微泛红，拿起小本子写：“你爸没读过书，写字不好看，那时候总怕给你丢人。”
“是我太虚荣了。”苏念舀了一勺小米粥，吹凉了递到林秀琴嘴边，“妈，您也喝点。”
陈曦拉过旁边的折叠椅坐下，看着母女俩互动的模样，突然想起昨天苏念扑在苏建国怀里哭的样子。他知道，苏念心里藏着太多没说出口的委屈和愧疚，那些被谎言包裹的岁月，像一根细刺扎在她心里，哪怕现在真相大白，也需要有人帮她轻轻出。
等林秀琴喝完粥，苏建国提着早餐袋回来了，手里还攥着两根冒着热气的糖糕：“念念，快尝尝，还是以前那个味道！”他把糖糕塞到苏念手里，又转头对陈曦说，“陈小子，你也吃，这糖糕得趁热吃才香。”
“苏叔您先坐，我跟念念出去说句话。”陈曦接过糖糕，却没吃，拉着苏念的手腕往病房外走。林秀琴看着两人的背影，眼里露出了然的笑意，轻轻推了推苏建国，示意他别跟出去——女儿心里的话，该跟信任的人好好说。
两人走到医院的小花园里，晨风吹过，带着淡淡的腊梅香。陈曦把手里的糖糕递给苏念：“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苏念咬了一口糖糕，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和小时候的味道一模一样。她突然想起十岁那年，她考试考了全班第一，苏建国就是这样，攥着两根糖糕，从废品站一路跑回家，气喘吁吁地塞给她，说“我家念念真棒，以后一定有出息”。可后来她有了“出息”，却成了连亲生父母都不敢认的“海外千金”。
“我第一次装‘海外富商之女’，是在出道前的培训课上。”苏念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清晨的安静，“那时候娥姐说，我长得清秀，适合走‘富家千金’的路线，能吸引粉丝。她给我编了个背景：2000年出生在海外，父母是做进出口生意的，十五岁去泡菜国当练习生。我当时吓得手抖，连台词都背不下来，总怕别人问我海外的生活细节。”
陈曦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他知道，苏念现在需要的不是安慰，是一个能安心倾诉的树洞。
“第一次面对记者采访，我紧张得差点说漏嘴。”苏念咬了咬糖糕的油纸，眼里泛起了红雾，“记者问我‘在海外最喜欢吃什么’，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说‘西餐’，可我连刀叉都用不习惯——小时候我爸总说‘筷子多方便，老外那玩意儿夹个菜都费劲’，我听惯了他的话，下意识就觉得刀叉别扭。后来陈姐私下教我用刀叉，我练了整整一个星期，手指都磨出了茧子。”
她顿了顿，又说：“有一次粉丝见面会，有个粉丝送我一个海外品牌的玩偶，说‘听说姐姐从小就喜欢这个’。我只能笑着收下，可我根本不知道那个玩偶叫什么——我小时候玩的都是苏叔从废品站捡来的旧娃娃，洗干净了照样玩得开心。那天晚上我把玩偶放在床头，哭了整整一夜，觉得自己像个小偷，偷了别人的身份，也偷了不属于自己的喜欢。”
陈曦伸手，轻轻擦去她眼角的眼泪：“你从来不是小偷，你只是太怕失去了。那时候你刚出道，没背景没资源，只能靠着人设往前走，你怕一旦真相曝光，所有的努力都会白费。”
“可我不该对我爸妈那么狠。”苏念的眼泪掉得更凶了，“我出道后第一次回家，苏叔特意给我做了红烧肉，我却一口没吃，说‘我现在吃惯了西餐，吃不惯家常菜’。我妈当时手里还拿着刚织好的毛衣，听见这话，手猛地抖了一下，毛衣针掉在地上，她却没捡，只是笑着用手语比‘没关系，你喜欢就好’。后来我才知道，她为了织那件毛衣，熬了三个晚上，手指都肿了。”
她想起那天的场景，心脏像被针扎一样疼。林秀琴站在厨房门口，手里攥着毛衣，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却还是强装着笑意；苏建国坐在桌边，手里的筷子停在半空，红烧肉的油滴在桌上，他却没心思擦，只是小声说“念念长大了，口味也变了”。那时候她只觉得尴尬，只想快点逃离那个充满“穷酸气”的家，却没看见养父母眼里的失落和心疼。
“去年冬天，我妈给我打电话，说苏叔摔了腿，想让我回家看看。”苏念吸了吸鼻子，声音发颤，“我当时正在录节目，怕被粉丝看见，就说‘我在海外拍戏，没时间回去’。后来陈曦你告诉我，苏叔是在捡废品的时候，为了帮我抢一张掉落的粉丝海报，不小心从台阶上摔下来的。他把海报擦干净，放在床头，每天都看，说‘我们念念真厉害，这么多人喜欢她’。”
这些事陈曦也是后来才知道的。那天他去青山村看苏建国，见他腿上打着石膏，却还在整理苏念的海报，嘴里念叨着“念念喜欢干净，海报不能脏”。他当时心里发酸，却没敢告诉苏念——怕她愧疚，更怕她因为愧疚做出冲动的决定。
“知道掉包真相的那天，我崩溃了。”苏念看着花园里的腊梅树，声音带着哭腔，“朴总拿着DNA报告找到我，说我是她的亲生女儿，说我真正的生日是2002年1月1日，和我妈夭折的女儿是同一天。我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笑话——我装了这么多年的‘海外千金’，却连自己的生日都不知道；我嫌弃养父母是收废品的，却忘了是他们在垃圾堆里把我捡回来，给了我一条命。”
她转头看向陈曦，眼里满是无助：“陈曦，你说我是不是很坏？我不仅骗了所有人，还伤了最爱我的人。我甚至想过，如果当初我没被我爸捡到，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我爸妈也不会因为我受委屈。”
“你一点都不坏。”陈曦伸手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你只是太怕了，怕被抛弃，怕被看不起。可你知道吗？苏叔和林阿姨从来没怪过你。那天我去青山村，林阿姨拉着我的手，用手语比‘念念是个好孩子，她只是压力大’，还把你小时候穿的小鞋子塞给我，让我转交给你，说‘天冷了，让念念别冻着脚’。”
苏念靠在他的怀里，眼泪打湿了他的外套。她想起小时候，林秀琴总是把她的小鞋子刷得干干净净，放在火炉边烤暖，等她放学回家，就把她的脚揣进怀里捂热；苏建国总是把捡来的旧玩具擦干净，给她当生日礼物，说“我们念念的玩具，比别人家的都好看”。原来不管她走多远，不管她装成什么样，养父母的爱从来都没离开过她。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爱从来不是单选题。”苏念抬起头，看着陈曦的眼睛，眼里的迷茫渐渐散去，多了几分坚定，“朴总是我的亲生母亲，我会孝顺她；但苏叔和林阿姨是我的养父母，我更要好好照顾他们。我不会再装了，我要做真正的苏念，做那个敢承认自己是捡来的，敢说自己的养父母是收废品的苏念。”
陈曦笑着帮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这才是我认识的苏念——勇敢、真实，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能守住自己的初心。以后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陪着你，陪你照顾苏叔和林阿姨，陪你面对所有的风风雨雨。”
“谢谢你，陈曦。”苏念踮起脚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脸上泛起红晕，“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了。”
陈曦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他低头看着苏念泛红的眼眶和嘴角的笑意，突然觉得，所有的等待和守护都是值得的。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走，我们回去吧，苏叔该等急了。对了，娥姐刚才给我发消息，说有个公益活动想邀请你参加，是关于留守儿童的，她说你要是愿意，可以去给孩子们讲讲故事。”
“好啊。”苏念点头，眼里闪着光，“我想告诉那些孩子，不管出身怎么样，只要心里有光，就能活出自己的精彩。就像我，虽然是捡来的，却有两个爱我的妈妈，一个疼我的爸爸，还有一个愿意陪着我的你。”
两人并肩往病房走，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苏念看着身边的陈曦，突然觉得，那些被谎言包裹的岁月，那些藏在心底的愧疚和委屈，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她不再是那个活在伪装里的偶像，她是苏念，是被爱包围的苏念，是终于敢面对真实的苏念。
回到病房时，苏建国正拿着个小袋子，往林秀琴手里塞：“这是我早上在菜市场买的毛线，天蓝色的，你不是说想给念念织件新毛衣吗？这个颜色好看，念念穿肯定显白。”
林秀琴笑着接过毛线，拿起小本子写：“等我病好了，给你也织一件，给陈曦也织一件，咱们一家人穿同款。”
“好啊！”苏念走过去，从背后抱住林秀琴，“妈，您一定要快点好起来，我还等着听您说话呢。”
林秀琴点了点头，眼里满是笑意，拿起小本子写：“会的，一定会的。”
陈曦站在旁边，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嘴角扬起了笑容。他知道，苏念的人生己经翻开了新的一页，那些曾经的迷茫和痛苦，都将成为她成长的勋章。而他，会一首陪在她身边，看着她在真实的阳光下，绽放出最璀璨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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