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阳光斜斜地切进病房，落在林秀琴搭在被子上的手背上，泛着淡淡的暖光。张老中医捏着银针的手指悬在她脖颈侧的穴位上方，苏念攥着林秀琴的另一只手，指尖能清晰摸到她掌心的薄汗——这是第三次针灸，林秀琴还是会紧张，只是比起第一次攥着床单发抖，此刻她只是轻轻扣着苏念的指缝，像小时候苏念怕黑时，她总做的那样。
“放松些，气息沉下去。”张老中医的声音温和，银针稳稳刺入穴位时，林秀琴肩头微颤，却没像前两次那样往苏念身后躲。苏念立刻凑到她耳边轻声说：“妈，不疼的，您看上次针灸完，您都能发出‘啊’的声音了，这次肯定更顺利。”
林秀琴眨了眨眼，眼里浮起笑意，另一只手摸索着碰了碰床头柜上的小本子——那上面是早上苏念教她写的“不怕”两个字，笔迹歪歪扭扭，却被她压在玻璃台板下，看得比什么都重。苏建国蹲在床边，手里攥着块干净的毛巾，见林秀琴额角渗出汗珠，立刻递过去：“擦擦汗，张医生的针术稳当，准保没事。”
张老中医捻动银针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向苏念：“姑娘，你妈这声带恢复得比预想中好，刚才下针时能感觉到她喉间的气流比上次通畅，照这个进度，再过两个月，说不定能试着说短句了。”
“真的？”苏念眼睛猛地亮起来，握着林秀琴的手不自觉用了力，“张医生，那她能喊出我的名字吗？”
“只要后续调理跟上，没问题。”张老中医拔下最后一根银针，用酒精棉轻轻按压针孔，“就是得让她多试着发声，别总憋着。你平时多跟她说说话，哪怕她只能回应一两个音，也是好的。”
苏建国在旁边听得首搓手，转身就往门口走：“我去买只老母鸡，张医生说炖汤补气血，给我老伴好好补补！”
“爸您等会儿，陈曦刚说他去菜市场，让他带回来就行。”苏念连忙叫住他，掏出手机想给陈曦发消息，屏幕刚亮起，就弹出朴素妍的视频通话请求，备注栏里还是她刚存的“朴总”，没敢改成更亲近的称呼。
“是朴总吧？快接啊。”苏建国又坐了回去，眼里带着几分期待——他虽嘴上说不想沾朴素妍的光，却打心底盼着这对母女能多亲近些。林秀琴也推了推苏念的胳膊，示意她赶紧接电话。
苏念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屏幕里立刻出现朴素妍的脸。她似乎在办公室，身后是整面墙的落地窗，能看见泡菜国首尔的高楼剪影，身上穿的还是早上那件米白色西装，只是领口的丝巾换了条浅紫色的，衬得她气色比上次视频时好了些。
“念念，张医生的针灸结束了吗？”朴素妍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背景里隐约有泡菜国语言的交谈声，她立刻抬手对旁边说了句什么，周遭瞬间安静下来，“我刚忙完会议，就想问问你妈今天的情况。”
“刚结束，张医生说我妈恢复得特别好，再过两个月说不定能说短句了。”苏念把手机往林秀琴那边挪了挪，“妈，您看，是朴总。”
林秀琴对着屏幕笑起来，伸手想去碰朴素妍的脸，又怕碰坏了手机，只是轻轻点着屏幕边缘。朴素妍在那头也笑了，语气放得格外柔：“林阿姨，您气色真好，比上次视频时看着精神多了。念念有没有好好照顾您？要是她偷懒，您就告诉我，我替您说她。”
林秀琴连忙摇头，拿起小本子写了“念念很乖”，举到屏幕前。朴素妍看着那西个字，眼里的笑意深了些：“我就知道念念孝顺。对了，我让林薇寄的那箱高丽参收到了吗？是我托朋友从泡菜国高丽参之乡拿的，炖鸡汤时放几片，补气血效果好。”
“收到了，谢谢您朴总。”苏念把手机架在支架上，帮林秀琴掖了掖被角，“不过您不用总寄东西，医院里什么都有，而且我爸每天都给我妈炖汤，营养够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朴素妍的目光落在苏念眼下的青黑上，眉头微蹙，“你是不是没睡好？眼底的红血丝还没消。上次跟你说的陪护床，怎么没让医院安排？”
“不用安排，我在折叠椅上就能睡。”苏念避开她的目光，伸手去整理林秀琴的头发，“而且陈曦每天都会过来换我，让我去隔壁休息室睡会儿，不缺觉。”
旁边突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陈曦拎着个保温桶走进来，看见屏幕里的朴素妍，愣了愣，立刻笑着点头：“朴总好。”
“陈先生来了。”朴素妍颔首示意，目光在他手里的保温桶上顿了顿，“是给林阿姨带的汤吧？念念有你帮忙，我也放心些。”
“应该的。”陈曦把保温桶放在桌上，掀开盖子时，一股浓郁的鸡汤香飘出来，“苏叔说今天张医生说恢复得好，特意让我买了老母鸡，炖了三个小时。”
苏念盛了一碗鸡汤，吹凉了递到林秀琴嘴边，转头对屏幕里的朴素妍说：“您在泡菜国也注意身体，上次视频时看见您办公室还堆着文件，别总熬夜。”
这话出口，苏念自己都愣了——以前跟朴素妍说话，总带着几分拘谨，连称呼都要在心里琢磨半天，此刻却像对熟悉的长辈那样自然叮嘱，仿佛她们早就是这样亲近的母女。
朴素妍显然也没料到，屏幕里的笑容僵了瞬，随即眼里泛起柔光：“好，我知道了。对了，蒽熙也在泡菜国，她听说林阿姨恢复得好，特意让我跟您说声恭喜，还说等您能说话了，她要亲自来给您唱泡菜国语言的歌听。”
“不用麻烦蒽熙特意准备，我其实会说泡菜国语言。”苏念连忙摆手，指尖无意识地挠了挠鬓角，眼里浮起几分不好意思的笑意，“之前为了圆‘泡菜国归国练习生’的假身份，硬逼着自己学的，没想到后来发现语言天赋还挺强，跟着韩剧、教材琢磨了大半年，居然真的能流利交流了。”
她顿了顿，想起当初躲在废品站的小阁楼里，对着老旧手机一遍遍跟读台词的日子，嘴角弯得更柔了些：“刚开始发音总不准，练到嗓子哑，我爸还以为我感冒了，天天给我煮梨水。现在跟蒽熙用母语聊天肯定没问题，省得她在国内觉得孤单。”
朴素妍眼里的光瞬间亮得惊人，握着手机的手指都微微收紧了些：“真的？那太好不过了。蒽熙总说在这边找不到能畅快说母语的人，上次视频还跟我抱怨，说中文的语气词太难拿捏。你能陪她，她一定高兴坏了。”
林秀琴在旁边听得频频点头，赶紧拿起小本子写了“热闹好”三个字，举到屏幕前时，连眼角的皱纹里都盛满了笑意。苏建国也凑过来搭话：“我们念念打小就聪明，以前学方言一学就会，没想到学外语也这么厉害。”
“是爸您煮的梨水养好了嗓子。”苏念笑着打趣，伸手帮林秀琴擦了擦嘴角的汤汁，转头继续对朴素妍说，“等您和蒽熙回来，咱们一起吃顿饭吧？我还能跟她请教泡菜国的饮食礼仪，省得到时候闹笑话。”
“哪里用请教，蒽熙要是敢笑话你，我第一个说她。”朴素妍笑得眼角泛起细纹，语气里的亲昵几乎要溢屏而出，“不过说真的，你能有这样的天赋，又肯下功夫，真的很了不起。我认识不少在泡菜国生活多年的人，都未必有你说得流利。”
苏念被夸得有些脸红，低头帮林秀琴调整了下枕头：“就是瞎琢磨出来的，谈不上了不起。对了朴总，您在泡菜国认识的医学专家里，有没有擅长声带修复的？张医生说我妈后续可能需要更专业的检查，我想多准备几手。”
“有，我明天就联系首尔大学医院的李教授，他是这方面的权威。”朴素妍立刻应下，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我让助理把他的资料发给你，要是需要远程会诊，随时跟我说，费用和协调都交给我。”
“谢谢您，朴总。”苏念心里一暖，鼻尖微微发酸——这就是血缘带来的牵挂吧，无需多言，却愿意倾尽全力。
正说着，朴素妍身后传来敲门声，有人用泡菜国语言说了句“朴会长，下一场会议要开始了”。她转头应了声，又转回来时，眼里满是不舍：“念念，我得去开个会，就先挂了。你好好照顾林阿姨，有任何需要，哪怕是半夜，也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好，您去忙吧，记得按时吃饭。”苏念看着屏幕里朴素妍略显匆忙的模样，心里的某个角落突然软了下来，轻声补了句，“朴总……妈。”
这声“妈”轻得像羽毛，却精准地落在朴素妍心上。她猛地顿住脚步，背对着镜头的肩膀微微颤抖，过了几秒才缓缓转过来，眼里己经蓄满了泪光，却笑得无比温柔：“哎，妈记住了。”
电话挂断的瞬间，苏念握着手机的指尖终于松了些，掌心己经沁出了薄汗。林秀琴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小本子上写着“该喊的”，字迹虽歪，却重得像一颗定心丸。
陈曦把温好的鸡汤递过来：“看你们聊得挺好，这下放心了吧？”
“嗯。”苏念接过汤碗，看着林秀琴小口喝汤的模样，突然笑了，“以前总怕两个家融不到一起，现在才发现，原来爱根本不用选。”
苏建国坐在旁边，闻言重重地点了点头：“对，只要心里装着彼此，在哪都是一家人。”
傍晚的余晖透过窗户，把病房里的影子拉得很长。苏念靠在窗边，看着远处渐渐亮起的路灯，手里攥着还留有余温的手机。她想起自学泡菜国语言时啃过的教材，想起朴素妍挂电话时的哽咽，想起林秀琴掌心的温度，突然觉得，那些曾经以为跨不过去的坎，那些刻意编织的谎言，在真实的爱意面前，都成了滋养成长的土壤。
林秀琴走过来，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苏念转头，看见她手里的小本子上写着：“念念，别担心。”
“我不担心。”苏念蹲下身，握住她的手，眼里满是坚定，“有您和爸，还有……妈，我什么都不怕。”
月光慢慢爬上窗台，落在母女俩相握的手上。苏念知道，母爱从来不是单选题，病榻前的无声守护，越洋电话里的温柔牵挂，都是她生命里最珍贵的馈赠。而那些为了靠近爱而付出的努力——无论是熬夜学外语的坚持，还是鼓起勇气喊出的那声“妈”，终将把所有的零散过往，编织成最温暖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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