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棉签擦过破损肌肤的刺痛感，将苏晚从麻木的情绪中拉扯出来，回归到冰冷的现实。
她垂下眼帘，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沈修祺的头低着，露出线条刚毅的下颌和一小截脖颈。
他依旧穿着那身剪裁精良的定制西装，只是此刻因为他的动作而显得有些褶皱。
他处理伤口的动作很笨拙，甚至可以说是粗鲁，力道时轻时重，显然是从未做过这种事。
然而，他那份不熟练背后，却透着一种压抑的、矛盾的专注。
苏晚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地蛰了一下，泛起一丝复杂难言的涟漪。
这个男人，刚刚还像一头失控的野兽，恨不得将她撕成碎片。
可转眼间，他又蹲在这里，用最别扭的方式，为她处理着他亲手造成的伤口。
这算什么？
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糖吗？
苏晚在心里冷笑，眼底却没有半分温度。
她很清楚，沈修祺此刻的行为，并非源于愧疚或怜惜。
那更像是一种对自己所有物的维护。
他可以肆意地破坏，却绝不允许旁人染指，也不允许它因为自己的疏忽而彻底损坏。
她的脚踝，她的伤口，都只是他宣示所有权的另一种方式。
处理完伤口，沈修祺又拿出创可贴，小心地为她贴上。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地抬起头。
两人的目光，在昏暗的灯光下，再次交汇。
他的眼底，依旧残留着未曾散尽的血丝和阴霾，但那股足以毁天灭地的狂暴之气，却己经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偏执的占有欲。
“疼吗？”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苏晚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清冷，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她的沉默，让沈修祺的心头再次涌上一股无名的烦躁。
他不喜欢她这种眼神。
那种仿佛将一切都看透，却又将自己完全隔绝在外的疏离感，让他抓狂。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恢复了一贯的掌控者姿态。
“苏晚，记住你今晚说的话。”他的声音冰冷而坚定，“从今天起，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再去见他，也不准再和那个姓顾的，有任何来往。”
这是一个新的禁令，一道新的枷锁。
他要将她与她所有可能的退路，都彻底隔绝开来。
“至于他的医药费，”沈修祺顿了顿，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张黑色的卡，扔在了她身旁的沙发上，“这张卡你拿着，没有密码，额度无限。他需要什么，用最好的。钱的事，你不用操心。”
这是他给出的“补偿”，也是他的“控制”。
他要用他的钱，去维系他情敌的生命。
这听起来无比荒谬，却又充满了沈修祺式的、霸道而残忍的逻辑。
他要让她清楚地知道，即便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个男人，如今，也必须依靠他的施舍才能活下去。
他要让她每一次为那个男人花钱的时候，都清晰地感受到，她和他，究竟是谁的附属品。
苏晚的目光，落在那张黑色的卡上。
那张卡，像一块黑色的烙铁，散发着冰冷而屈辱的气息。
她知道，她必须接受。
这是她今晚用尽一切换来的结果，也是她接下来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
她缓缓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卡片时，微微颤抖了一下。
然后，她将卡紧紧地握在手心，那坚硬的边缘，硌得她掌心生疼。
“好。”
她轻声说，只吐出了这一个字。
没有感谢，也没有反抗。
那是一种彻底放弃了挣扎的、认命般的顺从。
她的顺从，却没有让沈修祺感到丝毫的满足。
他看着她那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只觉得胸口那股烦闷之气，愈发浓重。
他想要的，不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可似乎，他又亲手将她，变成了这个样子。
这种矛盾的感觉，让他无比挫败。
客厅里的气氛，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许久，沈修祺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再次开口。
“今晚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生硬和别扭。
这，是他最大限度的让步。
他试图用这种方式，将两人之间那道己经撕裂的口子，强行缝合起来。
苏晚闻言，缓缓地抬起头。
她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
那是一种夹杂着讥讽和悲哀的、淡淡的笑。
“没有发生过？”她轻声重复着他的话，像是在品味一个天大的笑话，“沈总，你踹翻的茶几，摔碎的东西，我脚上的伤，还有……”
她的目光，缓缓地移向他，那眼神，像最锋利的刀，首首地刺进他的心里。
“还有我被你踩在脚下的尊严，都要当做没有发生过吗？”
沈修祺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他没想到，自己主动的退让，换来的却是她更加尖锐的控诉。
“苏晚！”他咬着牙，低吼出她的名字，警告意味十足。
“你不用这么大声，我听得见。”苏晚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他的怒火，她从沙发上缓缓地坐首身体，动作优雅，却带着一种破碎的美感。
她将那张黑色的卡，轻轻地放在了那堆狼藉的茶几碎片旁。
然后，她抬起眼，平静地看着他。
“沈修祺，我们做个交易吧。”
沈修祺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交易？
她竟然想跟他谈交易？
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她竟然还有胆量，跟他谈条件？
一股被挑衅的怒火，再次从他心底升起。
但同时，一种强烈的好奇心，也攫住了他。
他想知道，这个女人，到了这种地步，还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说。”他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很简单。”苏晚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完全没有了之前的脆弱和激动，“从今天起，我可以完全按照你的要求去做。不见他，不联系顾言琛，做你身边最听话、最懂事的情人。你需要我的时候，我随时都在。你不需要我的时候，我绝不打扰。”
她顿了顿，看着他那双瞬间变得幽深的眼眸，继续说道：
“而作为交换……”
“我需要你，给我最基本的尊重。”
“尊重？”沈修祺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词语，讥讽地笑了起来，“你觉得，你有资格跟我谈尊重？”
“我有没有资格，不由你说了算，而是由我肚子里的东西说了算。”
苏晚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死寂的客厅里，轰然炸响。
沈修祺脸上的讥笑，瞬间凝固了。
他的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而猛然收缩。
他死死地盯着她，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她那依旧平坦的小腹上。
那里的衣服有些褶皱，却看不出任何异样。
可是，她刚刚说了什么？
他的大脑，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而陷入了长久的、剧烈的轰鸣之中。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因为不敢置信，而变得有些飘忽。
苏晚看着他这副失态的模样，心中那块冰，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
她缓缓地伸出手，轻轻地复上自己的小腹，脸上，终于露出了今晚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带着一丝真实暖意的、温柔的笑容。
“我说，我怀孕了。”
“沈修祺，你要当爸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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