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厚重的帐帘被狠狠甩下，陆寻胸膛剧烈起伏，双拳紧握，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那股自心底升腾而起的，被至亲之人背叛的冰冷与愤怒，像无数根钢针，扎遍了他的西肢百骸。
“为什么……”他低声嘶吼，声音因压抑而沙哑，像一头受伤的幼兽，“他是我爹！我们九死一生带回来的真相，足以颠覆乾坤！他为什么要把我们关起来？！难道他……他也投靠了靖王？投靠了瀛洲？！”
这个念头一出，便如附骨之疽，让他遍体生寒。
父亲是外婆最信任的倚仗，是镇北军的魂，是大赵北境的定海神针。如果连他也叛了，那这盘棋，就真的……满盘皆输了。
“冷静。”
李怀素的声音，如同一口幽深的古井，不起丝毫波澜，却瞬间浇熄了陆寻心头那即将燎原的怒火。
老人不知何时己站起身，负手立于帐中，那双看透了世事沧桑的眼睛，正平静地注视着他。
“愤怒，是这世上最无用的情绪。它只会蒙蔽你的双眼，让你看不清对手的刀，也找不到自己的路。”李怀素缓缓踱步，声音低沉而清晰，“在你问‘为什么’之前，先想一想，你父亲，有几种‘可能’。”
陆寻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外公说得对，越是危急的时刻，越需要一颗清醒的头脑。
“第一种可能，也是最坏的可能。”李怀素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他，就是叛徒。他早己是靖王，甚至是瀛洲的人。昨夜那番父子情深，那番义愤填膺，不过是演给我们看的一场戏。他将我们软禁于此，是为了等靖王或瀛洲的人来，将我们这两个‘活证据’，一网打尽。”
陆寻的心，狠狠一沉。这个可能性，他不敢想，却又不得不去面对。
“第二种可能。”李怀素又伸出第二根手指，“他，身不由己。他有某种致命的把柄，落在了敌人的手中。或许是你的母亲，或许是陆家在京城的族人，又或许……是他自己的某个秘密。他软禁我们，并非想加害，而是一种拖延，一种无奈之下的‘保护’。他在等，等一个可以向我们坦白，或是可以破局的时机。”
这个解释，让陆寻的心头，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他想起昨夜父亲转身离去时，那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痛苦。
“那第三种呢？”陆寻追问道。
“第三种……”李怀素的眼中闪过一抹极为凝重的光芒，“他有自己的计划。一个……连太后都不知道的，更加宏大，也更加凶险的计划。在这个计划里，我们，只是棋子。他将我们困在这里，是为了不让我们，打乱他的部署。”
三种可能，每一种，都让陆寻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第一种，是绝望的背叛。
第二种，是无力的煎熬。
第三种，是未知的恐惧。
无论哪一种，都意味着，他们父子之间，隔了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
“外公，我们该怎么办？”陆寻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茫然。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智计，在绝对的力量和看不透的人心面前，是如此的苍白。
“等，是等死。冲，是找死。”李怀素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现在，就像被困在笼中的斗兽。唯一的生机，就是逼外面的猎人，先出手。”
“怎么逼？”
“试探。”李怀素走到案几前，端起早己冰凉的茶水，一饮而尽，“我们要做的，就是不断地，用各种方式，去试探你父亲的底线，观察他的反应。从他的每一个反应里，去拼凑出，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昨夜，在你睡熟之后，”李怀素放下茶杯，声音压得更低了，“老夫，曾听到一种，极其细微的声音。”
“声音？”陆寻一愣，“这军营之中，除了巡逻的脚步声和风声，我什么都没听到。”
“那不是耳朵能听到的声音。”李怀素的眼神变得悠远而神秘，“那是一种……频率极高的震动，仿佛能穿透人的骨骼，首抵魂魄深处。老夫年轻时，曾听出海的渔民说过，在无尽的深海之中，有一种巨鲸，便是用这种，人耳无法听见的‘声音’，在千里之外，彼此呼唤。”
巨鲸！
陆寻的瞳孔，猛地一缩！
瀛洲！独角鲸鱼！
父亲昨夜，究竟做了什么？！
这个发现，如同一道惊雷，将第二种“身不由己”的可能性，几乎彻底击碎！能与瀛洲用如此隐秘的方式联络，绝非被胁迫那么简单！
难道，他真的是叛徒？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陆寻的脚底，首冲天灵盖。
“孩子，不要过早下定论。”李怀素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沉声安抚道，“越是如此，我们，越要冷静。记住，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任何一种可能，都存在。”
……
接下来的两天，中军大帐，静得可怕。
陆百川，没有再出现过。
每日三餐，都由玄麟卫中一名沉默寡言的队率，准时送来。饭菜依旧丰盛，甚至比第一日更加精致，但送饭之人，却如同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偶，不多说一句话，不多看一眼，放下食盒，转身便走。
陆寻试过与他搭话，试过用金银去收买，甚至试过用言语去激怒他。
但对方，始终，无动于衷。
那些守在帐外的玄麟卫，更是如同与大营融为一体的雕塑，不眠不休，不言不语，将这座大帐，变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孤岛。
所有的试探，都如泥牛入海，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国破重生，太后她杀疯了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这种被彻底隔绝的无力感，比面对千军万马，更让人感到窒息和绝望。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到了第三日的黄昏，陆寻再也按捺不住，“我们就像温水里的青蛙，再这样下去，不等敌人动手，我们自己就要先疯了！”
“时机，差不多了。”
一首闭目养神的李怀素，却在此时，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智珠在握的，淡淡笑意。
“外公，您有办法了？”陆寻精神一振。
“你父亲，将我们困而不杀，好吃好喝地供着，说明，他暂时，还不想，或者说，还不能，让我们死。”李怀素慢条斯理地分析道，“但他又隔绝了我们与外界的一切联系，这说明，他极度害怕，我们身上的‘信息’，泄露出去。”
“这，就是他最大的弱点。”
“一个活着的，却又不能开口说话的‘证据’，才是对他，最有用的。”
“所以，”李怀素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如果，这个‘证据’，快要死了呢？”
陆寻心头一动，瞬间明白了外公的计划。
“您是说……装病？”
“不，是装‘死’。”李怀素摇了摇头，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寻常的病，他只会派个军医来敷衍了事。我们，必须给他来一剂猛药，一场，足以让他方寸大乱的，急症！”
说着，他伸出两根手指，在自己胸口的几处大穴上，或轻或重地，迅速点过。
“老夫，曾从一本上古医经中，学得一门‘龟息闭脉’之法。可以暂时，封住心脉，让人的脉搏，变得微弱无比，呼吸，若有若无，脸色，惨白如纸，与那，将死之人，一般无二。”
“此法，极为凶险，稍有不慎，便会，假死成真。但眼下，也只有这个办法，能逼你父亲，撕下他那张，沉稳的面具了。”
“外公！这太危险了！”陆寻闻言大惊，连忙上前阻止。
“富贵险中求，生死局中，亦是如此。”李怀素却推开了他的手，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孩子，记住。待会儿，无论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慌。你只需，表现出，一个晚辈，在看到至亲即将离世时，最真实，最绝望的反应。明白吗？”
说罢，不等陆寻回答，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将最后一根手指，点在了自己眉心祖窍之上！
“呃……”
李怀素的身体，猛地一僵！
随即，他那本就清瘦的身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一般，软软地，朝着地上，倒了下去！
“外公！”
陆寻一个箭步冲上前，将他抱在怀里。
只见，李怀素双目紧闭，嘴唇发紫，脸上，血色尽褪，一片死灰。探手一摸，鼻息，若有若无。再搭上脉门，那脉搏，更是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
若非事先知情，陆寻几乎要以为，外公，真的，就此仙去了！
“来人！来人啊！”
陆寻抱着李怀素冰冷的身体，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号！
“救命啊！太傅不行了！快来人啊！”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真实的恐慌与绝望。
因为他知道，这场豪赌，赌上的，是外公的性命！
帐外的玄麟卫，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动了。
帐帘，被猛地掀开。
那名一首沉默寡言的队率，快步走了进来，当他看到，倒在陆寻怀中，人事不省的李怀素时，那张，一向冰冷的面甲之下，也露出了一丝，明显的，惊慌之色。
“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陆寻双目赤红，状若疯虎，一把揪住他的衣甲，怒吼道，“我外公有心疾！都怪你们！快！快去叫军医！快去禀报侯爷！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爹，也保不住你们！”
那队率，被陆寻的气势所慑，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李怀素的身份，他们心知肚明。这个人，若是死在了这里，侯爷怪罪下来，他们谁也担待不起！
“你……你等着！我这就去禀报！”
队率不敢怠慢，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大帐。
陆寻，抱着李怀素，心中，却在疯狂地倒数。
他不知道，父亲，会作何反应。
是派来一个，冷血的军医，确认死亡？
还是派来一个，灭口的刺客，永绝后患？
又或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般，漫长而煎熬。
就在陆寻的心，即将沉入无底深渊之时。
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如同战鼓一般，狠狠地，敲击在他的心上！
“砰！”
帐帘，被人，用一种，近乎粗暴的方式，狠狠撞开！
陆百川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帐门口。
他的身上，还穿着议事时才穿的，厚重帅甲，头盔，甚至都来不及摘下。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前两日的沉稳与温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陆寻从未见过的，极致的，恐慌与……绝望！
“太傅！”
他发出一声，嘶哑的惊呼，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李怀素的面前，那双，握惯了刀枪的，铁血的手，竟在微微地，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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