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阿弗尔港在灰蒙蒙的晨雾中苏醒，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腥和重工业的油污气味。巨大的起重机如同钢铁森林，集装箱堆积如山。苏珊·陈驾驶的灰色货车混在清晨的车流中，驶入港口一个偏僻的、堆满锈蚀钢材和废弃设备的旧码头。
“海妖号”停泊在码头尽头。这是一艘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散装货轮，船体上满是斑驳的油漆和海洋生物留下的痕迹，烟囱冒着淡淡的黑烟。与周围现代化的巨轮相比，它显得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破败。
苏珊·陈与一个穿着油腻工装、满脸络腮胡的码头工头低声交谈了几句，塞过去一叠钞票。工头点了点头，示意他们跟上。
两人提着简单的行囊（里面藏着必要的设备和伪造证件），沿着吱呀作响的舷梯登上货轮。甲板上堆放着一些看不出用途的机械零件，几个肤色各异、神情疲惫的水手懒散地做着准备工作，对他们投来漠然或好奇的目光。
一个穿着船长制服、面色阴沉的中年男人在船舱口等着他们。他就是“海妖号”的船长，一个名叫索伦森的挪威人。
“就是你们？”索伦森船长上下打量着林野和苏珊·陈，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记住，在船上，你们就是普通水手，别惹麻烦，别多问。到了纽约，自己下船，生死由命。”他的英语带着浓重的口音。
“明白，船长。”苏珊·陈平静地回答，递上了伪造的海员证和剩下的酬金。
索伦森船长掂量了一下钞票，塞进口袋，挥了挥手：“大副，带他们去船舱！”
一个身材高大、脸上有刀疤的男人（大副）领着他们走下狭窄陡峭的楼梯，来到位于水线以下的船员生活区。通道低矮阴暗，空气中混合着汗味、烟草味和机油味。他们的“房间”是一个仅有几平米、没有窗户的狭小舱室，里面有两张锈迹斑斑的铁架床和一个固定在墙上的小桌子。
“这就是你们的窝。吃饭在食堂，工作时间听安排。没事别乱跑。”大副冷冷地丢下几句话，便转身离开，沉重的脚步声在金属通道里回荡。
关上门，舱室内只剩下头顶一盏昏暗灯泡发出的光芒和引擎传来的持续震动。压抑感扑面而来。
“这地方真够受的。”林野皱紧眉头。
“忍耐一下，这是最不引人注目的方式。”苏珊·陈检查了一下舱门，确认无法从外面锁死后，开始整理行李，“我们需要适应船上的生活，避免引起怀疑。尤其是你，”她看向林野，“尽量少说话，你的口音和气质与普通水手差别太大。”
接下来的航程漫长而枯燥。货轮在北大西洋上平稳地航行，窗外大多数时候只有无边无际的灰色海平面和变幻莫测的天空。林野和苏珊·陈被分配做一些简单的甲板清理和货物固定的杂活，这对他们来说是一种全新的、也是极其消耗体力的体验。
船上的水手来自世界各地，大多沉默寡言，被艰苦的海上生活磨去了棱角。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封闭而排外的小社会，对于林野和苏珊·陈这两个突然加入的“关系户”，保持着距离和隐约的敌意。尤其是大副，似乎总在暗中观察他们。
一次晚餐时，林野不小心用英语问了句调味瓶在哪里，引起了旁边一个东欧水手的注意。当晚，他们在舱室外听到了大副和几个水手低声的交谈，提到了“条子”（警察）和“麻烦”之类的词。
“我们被怀疑了。”林野在舱室内低声对苏珊·陈说。
“正常。”苏珊·陈似乎并不意外，“索伦森这种人，干的本来就是灰色地带的生意，警惕性很高。只要我们不出错，他为了钱也不会轻易动我们。”
为了消除怀疑，林野和苏珊·陈更加低调，努力完成分配的工作，尽量模仿水手们的行为举止。林野甚至主动在休息时帮一个老水手修理收音机，用笨拙的手势和简单的词汇交流，慢慢赢得了一点微弱的好感。
航程第五天，海上起了风浪。货轮在波涛中剧烈颠簸，林野感到一阵阵晕眩恶心，而苏珊·陈却似乎不受影响，依然保持着冷静。深夜，风浪更大，林野难以入睡，起身想去甲板透透气。
当他沿着湿滑的通道走向舷梯时，隐约听到上层甲板传来争吵声。他悄悄靠近，躲在阴影里。
是索伦森船长和大副的声音，夹杂在风浪声中断断续续：
“……那边催得很紧……确定是他们？”
“……很像……尤其是那个女人……价格翻倍……”
“……到公海再说……做得干净点……”
林野的心沉到了谷底！船长和大副果然认出了他们，或者至少是苏珊·陈！他们己经被出卖了！对方可能不是基金会的人，而是更贪婪的亡命之徒，打算在公海杀人越货！
他悄悄退回舱室，摇醒苏珊·陈，快速说明了情况。
苏珊·陈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看来我们的钱不如对方的出价高。计划有变，我们不能等到纽约了。”
“怎么办？在船上动手？我们只有两个人。”林野握紧了拳头。
“硬拼是下策。”苏珊·陈快速思考着，“货轮明天会经过一片国际航运繁忙但监管相对宽松的海域，靠近主要的贸易航线。那里会有很多船只。我们唯一的生路，就是制造混乱，然后抢一艘救生艇离开！”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在风高浪急的夜晚，抢夺救生艇逃离货轮，生存几率渺茫。但留在船上，更是死路一条。
“只能拼了！”林野眼中闪过决绝。
两人开始悄悄准备。苏珊·陈利用她藏在身上的微型工具，破坏了舱室门的锁舌，使其可以从内部轻易打开。林野则偷偷收集了一些可能用作武器的东西——一根沉重的扳手，几段绳索。
风暴成了他们最好的掩护。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当货轮又一次被巨浪抛起，船体发出呻吟时，林野和苏珊·陈悄无声息地溜出舱室，向着存放救生艇的上层甲板摸去。
生死逃亡，在咆哮的北大西洋上，提前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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