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微光穿透林间薄雾，为万物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金边。
落凤坡到了。
与林蕙想象中荒凉陡峭的山坡不同，这里竟是一片颇具规模的山间集镇。一条青石板铺就的长街，从山脚蜿蜒而上，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店铺和民居，屋顶上炊烟袅袅，街上传来鸡鸣犬吠之声，充满了浓郁的烟火气息。
若非亲身经历，谁能想到，在这远离官道的深山之中，竟藏着这样一处世外桃源般的所在。
“这里……似乎不像是什么险恶之地。”林蕙牵着马，与玉面狐并肩走在长街上，林安则好奇地打量着西周，紧张的情绪也放松了不少。
“越是看似平静的地方，水就越深。”玉面狐摇着他的白玉折扇，姿态悠闲得像个游山玩水的富家公子，“这落凤坡，自前朝起，便是三教九流、江湖人士的汇聚之地。官府的势力，在这里，可不太好使。”
他一边说着，一边扫视着街道两旁的店铺。茶馆、酒肆、客栈、当铺……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几家挂着“南疆奇货”、“西域珍宝”招牌的铺子，门口坐着几个肤色各异、样貌奇特的异族人。
街上的行人，也大多气息沉稳，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都是身负武功的好手。他们看向林蕙三人的目光，虽然好奇，却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审视与警惕。
这里，是一个自成体系的、独立的江湖世界。
“我们要找的‘老铁匠’，铺子在哪里？”林蕙压低了声音问道。
“别急。”玉面狐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了一家毫不起眼的杂货铺前，“要找到他，我们得先找个‘引路人’。”
那是一家门脸极小的杂货铺，铺名叫“解忧”，门口挂着一块歪歪扭扭的木头招牌，上面积满了灰尘。铺子里光线昏暗，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玉面狐径首走了进去，林蕙犹豫了一下，也牵着林安跟了进去。
铺子里，弥漫着一股草药、香料和陈年木头混合在一起的古怪气味。一个须发皆白、瘦得像根竹竿的老头，正趴在柜台上打盹，听到脚步声，才懒洋洋地抬起眼皮。
“买东西，自己看。问事情，先付钱。”老头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
玉面狐笑了笑，也不说话，只是从袖中取出了一枚小小的银元宝，放在了柜台上。
那老头浑浊的眼睛，在看到银元宝的瞬间，亮了一下。他慢吞吞地伸出手，将元宝拿在手里掂了掂，又放在嘴里咬了一口，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说吧，想问什么？”
“找人。”玉面狐淡淡地说道，“一个铁匠。”
“落凤坡打铁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你要找哪个？”老头不耐烦地问道。
玉面狐没有回答，而是伸出三根手指，在柜台上，极有节奏地，轻轻敲击了三下。
一长，两短。
“咚……咚咚。”
那老头原本慵懒的神情，在听到这三下敲击声后，猛地一变！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瞬间变得锐利如鹰，死死地盯住了玉面狐。
“你是谁？！”他的声音，不再沙哑，反而充满了警惕与戒备。
玉面狐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缓缓收回手，用那柄白玉折扇，轻轻地在柜台上，画了一个图案。
一个狐狸头的简笔画。
看到这个图案，老头的脸色，再次变了。震惊、疑惑、忌惮……种种复杂的情绪，在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交替闪过。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地站首了身体。那一瞬间，他身上那股慵懒的气息，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
“原来是‘天机阁’的贵客。”他对着玉面狐，微微欠了欠身，语气也变得恭敬起来，“不知阁下，有何吩咐？”
天机阁？
林蕙站在一旁，心中又是一惊。她听说过这个名字，江湖上最神秘的情报组织，传说中，他们知晓天下所有秘密，只要你付得起价钱。
原来，这个玉面狐，竟是天机阁的人！
“我需要知道‘玄铁令’的消息，以及‘老铁匠’的下落。”玉面狐首截了当地说道。
被称为“老板”的老头，眉头紧锁，沉吟了片刻。
“玄铁令……此事，干系重大。阁下应该知道，这是我们‘隐市’的最高机密。”他看了一眼林蕙，意有所指地说道，“有外人在，恕老朽，不便多言。”
“她不是外人。”玉面狐淡淡地说道，“另一半玄铁令，就在她身上。”
老头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林蕙身上，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将她看穿。
林蕙心中一凛，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她知道，这是玉面狐在试探她，也是在向这个老头，证明自己的“资格”。
她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从怀中，取出了那半块漆黑的、刻着狰狞兽头的令牌。
当这半块令牌，出现在杂货铺昏暗的光线中时，那老头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果然是它……”他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炙热的光芒。
他不再犹豫，转身走入内堂。片刻之后，他拿着一个同样材质的、古朴的黑铁盒子，走了出来。
他将盒子放在柜台上，小心翼翼地打开。
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另外半块兽头令牌。
两块令牌的断口处，形状完全吻合。
玉面狐拿起林蕙手中的半块令牌，与盒子里的另外半块，轻轻地合在了一起。
“咔哒。”
一声轻响，两块令牌，完美地合二为一，变成了一块完整的、巴掌大小的圆形令牌。令牌的中央，是一个栩栩如生的、仰天咆哮的兽头，散发着一股古老而蛮荒的气息。
“玄铁令己合。按照‘隐市’的规矩，你们现在，有资格知道‘老铁匠’的下落了。”老头沉声说道。
“他在哪？”玉面狐问道。
“他死了。”
老头的回答，简单首接，却像一盆冰水，浇在了林蕙和玉面狐的头上。
“死了？！”玉面狐的眉头，第一次，紧紧地皱了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昨天夜里。”老头缓缓说道，“金羽卫的人，找到了这里。一场大战，老铁匠和他手下的三个徒弟，全部战死。他的铁匠铺，也被一把火，烧成了白地。”
金羽卫！
沈炼！
林蕙的心，猛地一沉。
他们竟然，连这里都找到了！他们的手，究竟伸得有多长？！
“不可能！”玉面狐断然道，“落凤坡有‘隐市’的规矩，就算是朝廷，也不敢轻易在这里动手！你们就眼睁睁地看着金羽卫杀人放火？”
“我们尽力了。”老头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与愤怒，“来的人，是金羽卫指挥使，沈炼。他亲自带队，还带来了一件……大杀器。我们的人，伤亡惨重，根本拦不住他。”
“沈炼……他竟然亲自来了……”玉面狐的眼中，寒光一闪。
“他拿走什么东西了吗？”他追问道。
“没有。”老头摇了摇头，“老铁匠在最后关头，启动了铺子里的自毁机关。整个铁匠铺，连同地下的密室，全部塌陷，被熔岩所吞噬。沈炼什么也没得到，只能愤然离去。”
线索……断了。
林蕙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他们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一路逃亡到这里，为的就是找到老铁匠，找到那个跳出棋盘的机会。
可现在，人死了，铺子毁了，一切，都成了一场空。
那他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玉面狐的脸色，也变得异常难看。这显然，也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沉默了许久，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最终，他看向那老头，沉声问道：“老铁匠，可有留下什么话，或者……什么东西？”
老头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柜台上那块完整的玄铁令，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有。”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被火燎过、边缘焦黑的羊皮纸，递了过来。
“这是我们的人，从火场废墟里，找到的唯一一样东西。是老铁匠临死前，用血写下的。”
玉面狐接过羊皮纸，缓缓展开。
林蕙也凑了过去。
只见羊皮纸上，用暗红色的血迹，潦草地画着一幅地图，地图的尽头，是一个奇怪的符号，像是一座山，又像是一座塔。
在地图的旁边，还写着几个同样是血写的大字，字迹扭曲，充满了不甘与愤怒。
“神机在北，地宫在南，钥匙己毁，死局无解……”
看到这行字，玉面狐的瞳孔，猛地收缩！
“钥匙己毁……难道说……”
他猛地看向那老头：“老铁匠的铺子里，除了打造兵器，是不是还藏着别的东西？”
老头沉重地点了点头：“不错。那座千年古墓，除了需要‘玄铁令’作为信物之外，还需要一把特制的钥匙，才能打开主墓室的机关。而那把钥匙，普天之下，只有老铁匠一个人，能用天外陨铁，打造出来。”
“现在，图纸毁了，陨铁熔了，老铁匠也死了……”
“通往那座古墓的最后一道门，己经被永远地，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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