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厌恶和屈辱的余味,像一层油腻的污垢,紧紧附着在李爱琳的感官上。她蜷缩在墙角,试图将自己缩得更小,更不起眼,仿佛这样就能躲开陆仁那洞悉一切的目光,躲开自己内心深处那份刚刚萌生的、为了生存而屈膝的羞耻。
囚室里只剩下项圈那永恒不变的、令人神经衰弱的低频嗡鸣。这一次,它模拟的是一种近乎“平稳”的模式,似乎是作为她刚才“良好表现”的可笑奖励,却更像是一种无休止的、嘲弄般的背景噪音。
陆仁在她那场令人作呕的“感恩表演”后,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没有出言讽刺,也没有任何表示,只是重新将脸埋进臂弯,变回那尊沉默的、饱经折磨的石像。但李爱琳能感觉到,那沉默之下,并非平静,而是一种极度压抑的、隐而不发的风暴。
时间再次变得粘稠而缓慢。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个小时,也许只是一段难以度量的煎熬。李爱琳的意识在疲惫、饥饿和项圈那该死的“平稳”嗡鸣中开始渐渐模糊,飘向一种半梦半醒的浑噩状态。
就在这时,一声极其压抑的、仿佛从喉咙最深处被痛苦碾磨出来的呻吟,极其轻微地,从陆仁的角落传来。
李爱琳猛地惊醒,警惕地望过去。
陆仁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不是之前那种焦躁的颤抖,而是一种无法控制的、生理性的痉挛。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微弱的光。
他似乎正在与某种内在的、剧烈的痛苦抗争。
是那杯水?那杯他喝下的、明显有问题的水,现在才开始真正发作?
李爱琳的心脏揪紧了。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拳,指甲掐进掌心。作为医生的本能让她几乎要冲口而出询问,但理智死死地拉住了她。她不敢动,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生怕惊扰了什么,或者引来更坏的后果。
陆仁的痉挛变得更加剧烈了一些。他蜷缩得更紧,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被极力压抑着的、意义不明的呓语。
起初只是模糊的音节,混杂着痛苦的抽气声。
然后,几个破碎的词语,像是被巨大的力量从记忆的断层中硬生生撕扯出来,断断续续地逸出他紧咬的牙关:
“……不……不能关闭……核心冷却……”他的声音嘶哑扭曲,充满了极度的焦虑和恐惧,仿佛正濒临某种巨大的灾难边缘。
李爱琳屏住了呼吸。核心冷却?这听起来像是某种……工程术语?
“……警报!三级过热……渗透率……超标……”他的身体猛地弹动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绝望的嘶吼,却又被项圈和残存的意识死死压住,变成一种扭曲的哽咽,“……跑!快……跑啊——!”
最后那一声几乎耗尽了他全部力气,随即化为一阵剧烈的、无法抑制的咳嗽和干呕。
李爱琳浑身冰冷。她听不懂所有的术语,但那语气中的绝望、恐惧和一种巨大的、即将来临的灾难感,让她如坠冰窟。这绝不是一个普通囚徒会做的噩梦!
陆仁的呓语还在继续,变得更加混乱,夹杂着更多个人化的碎片:
“……琳达……对不起……我没能……”一个名字,伴随着深切的、几乎能溺死人的痛苦和悔恨。
然后,语气猛地一变,充满了极度的憎恶和暴戾:“……‘天堂’……你们这群……疯子!!那根本不是……呃啊——!”
项圈似乎感知到了他过于剧烈的情绪波动和可能触及的“关键词”,嗡鸣声瞬间变得尖锐刺耳!一道清晰的、惩罚性的电流脉冲闪过!
陆仁的身体猛地僵首,发出一声被扼住喉咙般的闷哼,所有的呓语和痉挛骤然停止。他像断了线的木偶,彻底下去,只剩下破碎而艰难的喘息。
囚室里再次恢复死寂,只有项圈那重新调整回“平稳”模式、却显得格外刺耳的嗡鸣声。
李爱琳的心脏狂跳不止,手心里全是冷汗。她呆呆地看着不远处那个的身影,脑海中疯狂回响着那些破碎的词语。
核心冷却……警报……渗透率……天堂……疯子……琳达……
这些碎片像锋利的玻璃,割裂着她对陆仁的认知。他不是一个简单的囚徒,不是一个只会冷嘲热讽的疯子。他曾是……什么?工程师?技术人员?他经历过某种可怕的、与“天堂”计划相关的灾难?他口中的“琳达”是谁?他的亲人?同事?他为什么对她充满愧疚?
还有那极致的憎恨——“你们这群疯子”……他在说谁?“天堂”的引导者?
一个模糊的、却令人战栗的轮廓开始在她脑海中浮现:陆仁,很可能曾是“天堂”计划某个核心环节的参与者或知情者!他或许目睹甚至亲身经历了某个可怕的失败或事故(“核心冷却”失败?,“渗透率超标”?),并因此失去了重要的人(琳达?)。他试图反抗或揭露,最终却落得和他们一样,甚至更早被囚禁于此的下场?
所以他才对这里的一切如此熟悉,如此憎恶,又如此……绝望?所以他才说自己是“早就该烂在下水道里的幽灵”?
那杯水……或许不仅仅是惩罚或驯化,更可能是某种……针对他过去特定经历或知识体系的“抑制剂”或“吐真剂”?试图撬开他的嘴,或者阻止他回忆起来?
无数的疑问和推测如同沸腾的气泡,在她脑海中翻滚。
她看着陆仁,目光变得极其复杂。恐惧依旧存在,但混合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惊和……一丝极其微弱的、同病相怜的悲悯。他们都被同一个巨大的、黑暗的机器碾碎,只是以不同的方式。
就在这时,陆仁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他极其缓慢地、艰难地动了一下,似乎从短暂的昏迷或深度抑制中苏醒过来。
他没有立刻抬起头,而是维持着的姿势,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低得几乎听不见,仿佛只是在无意识地呢喃,又像是在对某个并不存在的幻影说话:
“……数据……备份……在‘摇篮’……”
这句话模糊不清,却像一道闪电,劈入李爱琳的脑海!
数据备份?摇篮?
这是什么意思?!
然而,就在她试图捕捉这至关重要碎片的那一刻,陆仁似乎猛地彻底清醒过来。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和可能说出的东西。
他所有的脆弱和痛苦瞬间消失,被一层更加厚重、更加冰冷的硬壳迅速覆盖。他猛地用手臂支撑起身体,抬起头——
李爱琳猝不及防,来不及移开视线,首首地对上了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充血、布满血丝,残留着未曾散尽的痛苦红痕和生理性的泪水,但更深处的,是一种被窥破最深层秘密后的、极度惊怒和暴戾的凶光!仿佛一头受伤后被逼到绝境的狼!
“你看什么?!”他嘶声低吼,声音里充满了威胁和一种近乎杀意的冰冷,与他之前的任何一次愤怒都截然不同。
李爱琳吓得猛地向后一缩,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我……我没……”她声音颤抖,语无伦次。
陆仁死死地盯了她几秒,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将她剥皮拆骨,看看她到底窃取了多少他拼命掩藏的过去。最终,那骇人的凶光缓缓压下,转化为一种更深沉、更令人不安的死寂和戒备。
他不再看她,也不再说话。只是用手背粗暴地擦去额角的冷汗和眼角的湿痕,然后重新低下头,将脸深深埋起,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否则同归于尽”的极端气息。
但李爱琳知道,有些东西己经不一样了。
她窥见了他过去的一角,那深藏在尖刺和疯狂之下的、血肉模糊的碎片。
而这些碎片,像种子一样,落入了她同样布满裂痕的心田。
“数据备份……在‘摇篮’……”
这个模糊的短语,如同一个幽灵般的坐标,开始在她绝望的黑暗里,投射下一丝极其微弱的、却无法忽视的诡异光芒。
项圈嗡鸣着,似乎也察觉到了这囚室内悄然变化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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