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那块硬邦邦、沾着油污的能量残渣，像一块烧红的炭，熨烫着李爱琳的皮肤，也灼烧着她的神经。饥饿感如同盘踞在胃里的活物，疯狂地啃噬着她的理智，叫嚣着让她立刻将这点微不足道的东西吞下去。
但她没有。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掌心那一点可怜的食物，然后又抬起，看向陆仁那绝对抗拒的背影。他的姿态明确地表达着一个信息：给予是施舍，接受是屈辱，两不相欠，各自沉默。
尊严在此时此地是比食物更廉价的奢侈品。她知道。她比谁都清楚。可当最后一点作为“首席治疗师”的虚幻外壳被彻底剥除，赤裸地面对这种最原始、最卑微的求生抉择时，一种尖锐的耻辱感依旧刺穿了她的心脏。
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这间囚室里污浊的空气，将那点混合着陆仁身上机油味和汗味的能量残渣，猛地塞进了嘴里。
坚硬、粗糙、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类似工业油脂和变质坚果混合的味道，几乎立刻引发了她的干呕反应。她死死捂住嘴，强迫自己用唾液软化它，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将它吞咽下去。那感觉不像是在吃东西，更像是在吞下一块带着棱角的碎石，刮擦着食道，落入空泛的胃袋，带来的慰藉微乎其微，反而更清晰地凸显出那巨大的匮乏。
但就是这一点点东西，似乎真的带来了一丝微弱的力量，让她冰冷的西肢恢复了些许知觉。
项圈低沉地嗡鸣着，对她的内部变化无动于衷，只忠实记录着生命体征。
就在这时，铁门再次被打开。
这一次，进来的不是送饭的“室友”，而是那个面罩男和另一名守卫。他们的出现，总是伴随着新的、无法预测的“课程”。
面罩男冰冷的目光扫过地上空荡荡的餐盘位置（早己被收走），又扫过蜷缩在墙角的两人，最后落在李爱琳身上。
“11号。起来。”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响起。
李爱琳的心脏猛地一缩。又来了。新的折磨？
她依言，艰难地用手撑地，试图站起来。因为虚弱和之前的“治疗”，她的双腿发软，动作踉跄而迟缓。
面罩男似乎对她的迟缓极为不满，但没有发作。只是对身后的守卫打了个手势。
守卫走上前，手里拿着的不是电击棍，而是一个……平板电脑和一个造型奇特的、带着柔软感应头带的设备。
“今天的‘认知行为矫正’课程。”面罩男冷冰冰地宣布，“学习内容是——‘感恩与回馈’。”
感恩？回馈？李爱琳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在这地狱里？
守卫将那个感应头带戴在了李爱琳的头上，调整好松紧。冰凉的感应触点贴在她的太阳穴和额头皮肤上，让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然后，他将平板电脑屏幕转向她。
屏幕上开始播放影像。
不是想象中的暴力或恐怖画面。而是……社区的宣传片。
明媚的“阳光”，翠绿的草坪，孩子们纯真无邪的笑脸，居民们和谐友爱地互相帮助，科技带来的便捷生活，物资的丰饶……每一帧画面都完美得不真实，配着悠扬动人的背景音乐和充满希望与感恩的旁白，诉说着社区的伟大与恩赐。
如果是在外面，李爱琳或许会觉得温暖甚至自豪。但在这里，在这间囚室，颈上戴着项圈，刚刚吞下从别人牙缝里省出来的、沾着油污的食物残渣，看着这些画面，她只感到一种极致的荒谬和冰冷的讽刺。
“社区供养你，教育你，给予你安全和归属。”面罩男的声音如同画外音，平板地插入，“你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滴水，都来自社区的恩赐。对此，你应心怀感恩，并以绝对的忠诚和服从予以回馈。”
就在这时，头带的感应触点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电流刺激，同时，项圈的嗡鸣声产生了极其微妙的变化，一种……轻柔的、几乎像是抚慰的频率，取代了之前那种令人不安的低鸣。
一股虚假的、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幸福家园里的非人行为矫正师 被强行注入的“温暖”和“安宁”感，如同温水般，试图通过那电流和声波，渗透进她的大脑。
与此同时，平板上的画面切换了。
出现了她之前“放风”时看到的那些眼神空洞的“室友”，但他们此刻的脸上，被技术处理过，戴上了统一的、略显僵硬的“幸福”微笑。旁白响起：“看，那些迷途知返的兄弟姐妹，他们选择了感恩，选择了回归和谐，从而获得了内心的平静与喜乐。”
紧接着，画面猛地一转！
出现了苏珊·陈那张凝固着狂喜与惊恐的死亡特写！但只是一闪而过，快得几乎像是幻觉，随即就被更多的“幸福”面孔和社区美景覆盖。
“抗拒、怀疑、不感恩，只会带来痛苦和毁灭。”面罩男的声音陡然转冷，项圈的嗡鸣瞬间恢复尖锐，头带的电流刺激也猛地加强，变成一种警告性的刺痛！
“嘶……”李爱琳痛得抽了口气，眼前的“美好”画面瞬间扭曲了一下。
“现在，”面罩男逼近一步，冰冷的目镜几乎贴到她的脸上，“告诉我，11号。你是否感恩社区赐予你的一切？你是否愿意用绝对的服从来回馈这份恩情？”
这是一个陷阱问题。无论回答是或否，都可能触发项圈的惩罚。真正的答案，不在于语言，而在于……表演。在于能否骗过这该死的机器，骗过这些监视者。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愤怒和恶心。李爱琳猛地低下头，身体微微颤抖，不是伪装，而是真实的恐惧和极力压抑的屈辱。她用一种尽可能显得顺从甚至带着一丝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
“我……我感恩……社区的……恩赐。我……我愿意服从……”
在她说话的同时，她拼命地在脑海里构建虚假的图景——阳光、草坪、感恩……努力压制住所有关于苏珊·陈、关于墙壁符号、关于陆仁、关于那杯毒水的念头。
项圈的嗡鸣声在她“表态”后，缓缓恢复了那种虚假的、抚慰的频率。头带的刺痛感也消失了。
平板电脑上的画面重新变得“美好”。
面罩男似乎“满意”了。他后退一步。
“很好。保持这份认知，它将帮助你更快‘康复’。”他毫无感情地说完，对守卫示意。
头带被取下。平板关闭。
两人如同完成一道工序，再次沉默地离开。
铁门关上。
李爱琳虚脱般地靠墙滑坐下去，后背己被冷汗彻底浸透。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蹦出喉咙。一阵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她干呕了几下，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生理性的泪水被逼了出来。
她刚刚……做了什么？她为了取悦那些折磨她的人，为了暂时的安全，说了什么？想了什么？
一种比饥饿和干渴更强烈的自我厌恶感席卷了她。
她下意识地看向陆仁。
他不知何时己经转过了身，正静静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嘲讽，没有轻蔑，甚至没有同情。只有一种深沉的、冰冷的了然。仿佛他早己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课程”，早己看透了这其中的所有把戏和屈辱。
他的目光像是在说：看，这就是生存。取悦他们，欺骗自己，然后吞下这带毒的“感恩”。
李爱琳猛地扭过头，无法再承受那样的目光。
生存的代价，不仅仅是忍受饥渴和痛苦，更是要主动低下头，舔舐敌人递过来的、裹着糖衣的刀锋，并装作甘之如饴。
玫瑰的尖刺，最终刺穿皮肤，扎入了灵魂深处。
她蜷缩起来，将脸深深埋入膝盖。
手心里，似乎还残留着那能量残渣的油腻感和吞咽时刮擦食道的痛感。
颈间的项圈，嗡鸣着虚假的抚慰。
而她，刚刚学会在这里活下去的第一课——如何取悦那些试图摧毁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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