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点黄绿色的光点在狭窄的管道黑暗中稳定下来，如同某种夜行动物捕猎前的凝视，锁定在李爱琳和陆仁身上。压抑的、带着铁锈和尘埃味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管道深处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粗重呼吸声，以及项圈那永恒不变的、令人神经衰弱的低频嗡鸣。
李爱琳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她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全身的肌肉都紧绷到了极限，准备迎接任何可能的攻击。她眼角余光瞥向陆仁，他依旧维持着那种空洞茫然的姿态，但那只握着金属碎片的手，指节绷紧得发白。
“啧，”管道深处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耐烦和显而易见的鄙夷，“俩戴狗圈的？‘园丁’现在连鱼饵都这么敷衍了？还是说……”那声音顿了顿，黄绿色的光点微微晃动，似乎在更仔细地打量他们，“……是刚逃出来的‘鲜货’？”
“鲜货”这个词让李爱琳感到一阵生理性的厌恶。
“我们……没有恶意。”李爱琳强迫自己开口，声音因寒冷和恐惧而沙哑颤抖，“我们只是……想离开这里。”
“离开？”那声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发出一阵低沉而难听的嘎嘎笑声，在管道里激起令人不适的回音，“谁不想离开这鬼地方？但戴着这玩意儿，”黄绿色光点示意性地晃了晃，显然指的是他们的项圈，“去哪儿都是死路一条。要么被电成焦炭，要么被循着信号抓回去，变成他们那鬼样子。”他语带嘲讽，显然深知项圈的厉害。
李爱琳的心沉了下去。对方的话印证了她最深的恐惧。
“不过嘛……”那声音忽然话锋一转，带上了一种令人不安的、鬣狗般的贪婪，“情报……有时候比子弹和电池更有用。尤其是关于上面那些大人物和他们那些‘小爱好’的情报……”黄绿色光点意有所指地扫过他们，“看你们的样子，不像是一无所知的傻白甜。怎么样？新来的‘鲜货’，有没有什么能拿来换命的……‘硬货’？”
情报换命？李爱琳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他们被困在这里，缺乏外界信息，急需了解矫正中心的动向和内部情况，而刚刚逃出来的他们，显然是最佳的信息来源。
这是一场交易。一场在刀尖上进行的、极度危险的交易。
她该说什么？能说什么？透露太多，可能会暴露自己，甚至可能间接帮助了这些敌友难辨的人；不说，或者说的东西没有价值，对方很可能真的会像处理“鱼饵”一样处理掉他们。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陆仁。他依旧沉默，仿佛对眼前的谈判毫无兴趣，但李爱琳捕捉到他涣散的目光极其轻微地扫过管道壁上那片被他刻划了一半的模糊图案。
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
“我们……知道一个地方。”李爱琳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些，“一个可能藏着‘东西’的地方。代号……可能和【C-R】有关。”
她紧紧盯着那两点黄绿色的光点。
光点在她吐出“C-R”这个词的瞬间，几不可查地剧烈晃动了一下！虽然对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那瞬间的失态没有逃过李爱琳的眼睛。
有效！这个词对他们有含义！
“【C-R】？”对方的声音瞬间压低了八度，之前的贪婪和戏谑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凝重和……难以置信的惊疑，“你确定？你怎么会知道这个？说清楚！”
有门！李爱琳的心脏因这微小的进展而加速跳动，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先给我们能喝的水，还有……能保暖的东西。”她提出要求，声音因寒冷而牙齿打颤，“我们快冻死了。然后……带我们去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之后，我会告诉你们我知道的。”
短暂的沉默。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黄绿色光点的微微晃动。对方似乎在权衡。
“狡猾的‘鲜货’。”对方啐了一口，声音里听不出是赞赏还是恼怒，“……行。但别耍花样。老瘸巴，给他们点‘甜头’。”
窸窣声响起。一个用废弃金属片粗糙打磨成的扁平瓶子被从黑暗深处推了过来，里面晃动着少量浑浊的液体。接着，一件散发着浓重汗臭和霉味、但看起来厚实不少的破烂夹克也被扔了过来。
“水不多，省着点喝。衣服就这一件，爱要不要。”那个被称为“老瘸巴”的人闷声闷气地说道，声音更加苍老沙哑。
李爱琳警惕地看着那瓶水和衣服。谁知道里面有没有下毒或者追踪器？
但极度的干渴和寒冷最终战胜了疑虑。她小心翼翼地拧开瓶盖，闻到一股浓烈的铁锈味，但确实是水。她先是极小口地抿了一下，确认没有异味，才敢稍微多喝一点，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带来一丝可怜的慰藉。然后她将水瓶递给陆仁。
陆仁没有任何反应，依旧茫然地看着前方。
李爱琳犹豫了一下，将水瓶凑到他嘴边。他像是接收到了某种最基本的指令，机械地张开嘴，吞咽了几口。
然后，李爱琳拿起那件破烂夹克，自己先披上，那浓烈的气味几乎让她作呕，但确实带来了一丝暖意。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分出一半，勉强盖在陆仁冰冷颤抖的身上。
做完这一切，她才稍微松了口气，感觉恢复了一点谈判的底气。
“现在，可以说了吧？”“鬣狗”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
李爱琳整理着思绪，谨慎地开口：“我们知道的不多。只是……偶然听到这个词，和一些碎片信息。可能和一个叫‘摇篮’的地方有关，可能藏着某些……数据？或者别的什么。”她不敢透露陆仁的呓语和刻划，只能含糊其辞，真真假假地掺着说。
“摇篮……数据……”“鬣狗”低声重复着，黄绿色的光点明灭不定，显然在飞速思考。“还有呢？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幸福家园里的非人行为矫正师》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具置？入口特征？守卫情况？”
“这就是我们需要交换的。”李爱琳强作镇定，“我们只知道这些碎片。我们需要更多关于这个地方的信息，以及……如何安全靠近它的方法。作为回报，如果你们知道更多关于【C-R】和‘摇篮’的事情，或许我们可以拼凑出更完整的画面。”
她这是在空手套白狼，用自己都一知半解的信息去套取对方可能掌握的情报。
管道深处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粗重的呼吸声显示着对方内心的激烈斗争。
许久，“鬣狗”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阴沉和警告：
“‘摇篮’……那不是你们该碰的东西。也不是我们能碰的。那里是‘园丁’的心尖肉，守得比‘憩园’还严实。靠近那里的唯一结果，就是变成肥料，或者变成里面那些‘东西’的一部分。”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深深的忌惮，甚至是一丝恐惧。
“至于【C-R】……”“鬣狗”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如同耳语，却带着冰冷的寒意，“忘了这个词。永远别再提起。知道太多关于它的事情，比不知道死得更快。这不是情报，这是……催命符。”
李爱琳的心猛地一紧。对方的态度说明了一切。【C-R】的重要性远超她的想象，同时也危险到连这些地下的“鬣狗”都讳莫如深！
“那……我们没什么可交换的了。”李爱琳的声音有些发干。情报这条路，似乎走入了死胡同。
“不，”“鬣狗”的声音忽然又带上了一丝诡异的玩味，“你们还有别的价值。比如……你们本身。”
黄绿色的光点再次不怀好意地扫过他们。
“两个刚从里面逃出来的、戴着最新型号狗圈的‘鲜货’，本身就是最大的情报源。‘园丁’肯定急疯了。你们觉得……把你们的行踪卖给那些追兵，或者首接卖给‘园丁’，能换到多少好东西？比如……真正的食物，干净的电池，甚至……短暂取下狗圈的机会？”
李爱琳的血液瞬间冰冷！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对于这些在生存边缘挣扎的人来说，他们本身就是可以交易的筹码！
“你们不能……”她失声叫道，身体下意识地向后缩去。
“为什么不能？”“鬣狗”嘎嘎地笑起来，声音残忍而得意，“这里的规矩很简单，活下去。至于怎么活，用什么换，重要吗？”
窸窣声再次响起，那两点黄绿色的光点开始向前逼近，带着明显的威胁意味。
“老瘸巴，准备一下，给咱们的‘鲜货’换个更‘舒服’的地方待着，等买主上门！”
李爱琳陷入彻底的绝望。刚出狼窝，又入虎穴！这些地下的幸存者，比矫正中心的守卫更加赤裸和危险！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如同石雕的陆仁，忽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他那只握着金属碎片的手，极其缓慢地抬起，用尖锐的碎片尖端，在自己颈间的项圈外壳上，不轻不重地、规律地敲击了三下。
嗒。嗒。嗒。
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管道里却异常清晰。
那两点正在逼近的黄绿色光点猛地停住了！
“鬣狗”的声音瞬间变调，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等等！你……你刚才做了什么？！你那敲击……那节奏……”
陆仁没有回答，也没有任何其他动作，只是维持着那种空洞的姿态，仿佛刚才的敲击只是无意识的抽搐。
但“鬣狗”的反应说明了一切！那三下敲击，是一个信号！一个只有他们才懂的、代表着某种特定含义的信号！
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李爱琳能清晰地听到管道深处那粗重的呼吸声变得极其紊乱，甚至能听到对方咽口水的声音。
终于，“鬣狗”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彻底失去了之前的贪婪和戏谑，只剩下一种干涩的、甚至是带着一丝敬畏的沙哑：
“妈的……算你们走运。老瘸巴，把路让开。”
窸窣声响起，那两点黄绿色的光点缓缓向后退去。
“沿着管道往里爬，大概一百米，有个向左的岔口，下去。那里暂时安全。”“鬣狗”的声音变得极其简短，甚至带着一丝急于摆脱他们的意味，“记住，别再敲那玩意儿！也别说见过我们！”
说完，那两点黄绿色的光点迅速远去，消失在管道深处的黑暗里，连同那粗重的呼吸声也很快消失了。
仿佛他们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那瓶喝剩的锈水和一件散发着霉味的夹克，证明着刚才那场短暂而惊心动魄的交易与威胁。
李爱琳瘫坐在冰冷的管道里，浑身被冷汗浸透，心脏依旧狂跳不止。
她缓缓转过头，看向身旁依旧“茫然”的陆仁。
他刚才那三下敲击，是无意的吗？还是……
项圈在他颈间低沉地嗡鸣着，幽蓝的指示灯稳定地亮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情报如同毒药，能换命，也能致命。
而身边这个看似空洞的男人，他身上藏着的秘密和底牌，似乎远比她想象的更加深邃和……危险。
她看着前方无尽的黑暗管道，又看了看陆仁。
最终，她搀扶起他（他依旧机械地配合着），拿起那瓶所剩无几的水和破烂夹克，向着“鬣狗”指示的方向，艰难地爬去。
每一步，都充满了未知与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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