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锦璃的指令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司制司内激起层层涟漪，却也迅速将浮动的人心稳定下来。众人各司其职，原本因材料延误而生的恐慌，被一种目标明确的忙碌所取代。
张司计很快带回消息：“大人，查过旧档，弘昌十八年冬亦有类似情况，当时是动用了内库早年积存的一批‘雪影貂’皮和‘翠翎’应急。只是……那批料子年代久远，且登记在‘陈年旧料’册上，品质恐不及新贡。”
“在何处？”沈锦璃问。
“就在内织染局甲字叁号库最里间。”
沈锦璃眸光微动。甲字叁号库？正是之前王主事掌管的库房之一。
赵嬷嬷那边也来回话，脸色不甚好看：“大人，奴婢打探过了，官道确是大雪封路，非人力可速通。倒是有一条小道，崎岖难行，但若肯出重金雇佣当地熟悉路径的山民，或可抢运少量最紧要的材料回来，只是这费用……”
“需要多少？”沈锦璃截断她的话。
赵嬷嬷报出一个令人咋舌的数字。
沈锦璃沉吟片刻，对张司计道：“去将司内近三个月结余的公使银账册拿来。”她又看向赵嬷嬷，“你亲自去寻可靠的牙行，联系山民，务必在五日内，将制作陛下龙袍衮服所需的金线孔雀羽先行运回，数量不必多，够用即可。费用……从我私账上支取一半，另一半从公使银暂借，日后从司内用度中慢慢扣除。”
“大人！”张司计和赵嬷嬷皆是一惊。动用私账？这……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沈锦璃语气斩钉截铁，“龙袍衮服乃元旦大典重中之重，不容有失。去吧。”
赵嬷嬷神色复杂地看了沈锦璃一眼，终是领命而去。她原以为这位年轻上司会畏首畏尾，或是将难题推给内务府，没想到竟有如此魄力与担当。
孙嬷嬷那边进展最为顺利，顶尖的绣娘们己被集中起来，利用司内库存的最佳材料进行打样和工艺磨合。沈锦璃亲自去看过，对几位老绣娘提出的、关于如何在有限材料下最大化保证礼服效果的建议，仔细听取，并与她们一同商讨改进方案，其专业与谦和，赢得了这些手艺人的由衷信服。
安排完这些，沈锦璃带着张司计，再次来到了内织染局。
王主事听闻她来，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只是眼神深处多了几分探究。“沈司制可是为了那批延误的贡品而来？哎呀，天公不作美，咱家也是心急如焚啊！”
“王主事忧心公务，锦璃明白。”沈锦璃不急不缓地道，“今日前来，是想请教主事，关于甲字叁号库中，那批弘昌年间的‘雪影貂’与‘翠翎’，如今可还堪用？”
王主事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随即恢复自然：“沈司制真是消息灵通。不过那批料子嘛……年头实在太久了，皮子发脆，羽毛失色，怕是难当大任了。咱家也是怕误了司制司的事，故而未曾提及。”
“哦？是吗？”沈锦璃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可我司制司几位老绣娘都说，雪影貂皮质虽不如新贡雪貂柔软，但其毛锋挺括，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重生之锦璃谋凤》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光泽内敛，别有一番庄重气度。翠翎色泽虽旧，却沉静古朴，若能巧妙运用，或可化腐朽为神奇。主事掌管料库多年，见识广博，难道竟未看出此点？”
王主事被她一番话说得有些讪讪，干笑两声：“这个……咱家毕竟不如绣娘们专业。只是动用陈年旧料，若上头怪罪下来……”
“非常时期，当用非常之法。”沈锦璃语气坚定，“若因拘泥旧例而延误大典，这责任，只怕你我都担待不起。锦璃愿一力承担动用旧料之后果，只需主事行个方便，开启甲字叁号库，让我等进去甄选一番即可。”
她态度坚决，理由充分，又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王主事一时找不到推脱之词，只得答应。
甲字叁号库内光线昏暗，积尘颇厚。但当沈锦璃命人打开那几个标注着“雪影貂”与“翠翎”的箱笼时，却发现里面的料子虽因年代久远稍显黯淡，却保存得相当完好，皮子并未如王主事所言那般脆弱，羽毛也仅是色泽不如新羽鲜亮，远未到“失色”的地步。
沈锦璃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分毫，仔细甄别后，挑选了一批品相最佳的收入司制司。
三日后，赵嬷嬷不负所托，竟真的通过那条险峻小道，抢运回一小匣子极品金线孔雀羽，虽数量有限，但用于龙袍关键部位点缀，己是足够。
材料危机，在沈锦璃的多管齐下、果断决策中，竟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司制司内，灯火彻夜不熄。以那批陈年“雪影貂”与“翠翎”为主，辅以新到的金线孔雀羽，绣娘们在沈锦璃的统筹指导下，开始了争分夺秒的制作。沈锦璃更是亲自执针，负责龙袍上最复杂的团龙纹样刺绣，她指法如飞，灵韵之力蕴于指尖，不仅确保针脚完美，更隐隐赋予那丝线一种内敛而尊贵的光华。
当第一批赶制出的礼服部件——皇帝衮服上的团龙补子、皇后朝冠上的翟鸟点缀等——呈送上去查验时，其精湛的工艺、沉稳大气的配色，以及巧妙运用旧料所呈现出的、不同于往年的独特古雅韵味，竟意外地获得了宫内一致好评。连素来挑剔的掌事大太监都微微颔首，只道了一句：“沈司制，有心了。”
消息传回司制司，众人欢呼雀跃，连日来的疲惫仿佛一扫而空。张司计看着沈锦璃愈发清瘦却目光灼灼的脸庞，心中感慨万千。这位年轻的司制，不仅技艺超群，更有临危不乱的大将之风，以及敢于担责的魄力。
然而，沈锦璃却并未放松。她站在值房窗前，望着窗外再次飘起的细雪。德妃的“捧杀”之计，被她以实绩破去。但首觉告诉她，这场风波，远未结束。内务府消息的延迟，王主事对旧料的刻意贬低……这背后若无人指使，绝不可能如此巧合。
她隐隐感觉到，一张更大的网，或许正在悄然收紧。而这网的目标，恐怕己不仅仅是她沈锦璃，还可能牵扯到司制司，乃至……更高处。
她需要更快的速度，更强的力量，才能在这漩涡中，护住自己，也护住她所珍视的一切。
指间那枚银簪，触手温润，其内蕴含的太阴真水气息，似乎也随着她心境的沉淀，流转得更加顺畅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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