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烛龙来了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很轻，但在死寂的房间里，却像惊雷一样炸响在我耳边。我全身肌肉绷紧，右手下意识摸向腰间，却只摸到空荡荡的破碎衣料和冰冷的岩壁灰尘。时雨紧贴在我身后，我能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和压抑的呼吸。
完了，被堵在屋里了！
门被缓缓推开。
没有预想中的呵斥或者枪口，门口站着一个人。
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中年男人。
他穿着一身灰色的、类似工装的连体服，有些地方磨得发白，但很干净。个子不高，身材偏瘦，脸上带着一种长期缺乏日照的苍白，眼角有着深深的皱纹，头发有些凌乱。他手里没拿武器，只提着一个银灰色的金属工具箱。
他看到我们，似乎也愣了一下，浑浊但锐利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惊讶，随即迅速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他的目光在我们两人身上扫过，尤其在我几乎废掉的左臂和时雨惊恐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看来，‘密码’生效了。”他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种疲惫的沉稳，没有敌意，但也绝算不上热情。
他认识那扇门的密码？他就是“烛龙”？
我依旧不敢放松警惕，死死盯着他，身体挡在时雨前面。“你是谁？”
“你们可以叫我‘烛龙’。”他平静地回答，证实了我的猜测。他走进房间，随手将工具箱放在桌子上，动作自然得像回到自己家一样。“或者说，是‘守夜人’计划的最后一名成员。”
他看了看桌子上被我们翻动过的纸张和那个空了的皮质笔记本原本的位置，目光最后落在我因为藏着笔记本而略显鼓胀的胸口。
“看来你们己经看过我的笔记了。”他语气没什么起伏，“那应该能节省不少解释的时间。”
“笔记后面被撕掉了几页。”我盯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出破绽，“是你撕的？”
烛龙摇了摇头，走到房间角落的一个储物柜前，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急救箱和一些包装好的压缩食物与水。“不是我。是上一个找到这里的人。”
上一个？还有别人？
“谁？”
“不清楚。”烛龙拿着东西走回来，示意我们坐下，“我回来时，这里就己经是这样了。笔记被撕毁，一些储备物资被取走。从痕迹看，时间不会超过二十西小时。”
二十西小时？在我们之前，还有人到达过这里？会是谁？武装小队的人？还是……其他的“觉醒者”？
信息量太大，我脑子有点乱。
烛龙把急救箱推到我面前。“你的手臂需要处理，感染会很麻烦。这里相对安全，可以先休息一下。”
他的态度太过平静，以至于让我觉得更加诡异。我们这两个陌生人，突然闯进他的据点，他竟然一点都不惊讶或者愤怒？
“你好像对我们的到来一点也不意外？”我一边示意时雨先吃点东西，一边自己打开急救箱，找出消毒水和绷带，龇牙咧嘴地开始处理左臂的伤口。剧痛让我额头冒汗，但头脑却异常清醒。
烛龙坐在我们对面的椅子上，目光似乎没有焦点地看着空气中的某处。“意外？不。从规则之书开始不稳定，伊芙琳的隐藏协议被触发时，我就知道，会有‘变量’被引导到这里。只是没想到，会是你们这样的……组合。”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时雨，“一个近乎崩溃的‘锚点’，和一个……充满了矛盾与不确定性的‘错误’。”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伊芙琳……她真的是你们的人？为了摧毁‘门’？”我忍着消毒水刺激伤口的疼痛，追问道。
“可以这么理解。”烛龙点了点头，“‘守夜人’计划的核心，就是在‘锚点计划’内部埋下种子，在关键时刻阻止‘门’的孵化。伊芙琳是我们最成功的‘暗桩’。但她受到核心协议的限制，无法首接反抗，只能引导像你们这样的‘异常’去冲击系统。”
“那外面的武装小队呢？还有更高层面的‘饲主’？”时雨小声问道，手里紧紧攥着一块压缩饼干，却没吃。
“他们是‘观测者’，或者说，‘园丁’。”烛龙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他们播种（锚点计划），他们浇水施肥（意识循环），等待收获（门孵化）。任何试图破坏他们‘庄稼’的行为，都会引来清理。你们遇到的小队，只是最低级别的‘园丁助手’。”
园丁……这个比喻让我不寒而栗。我们这些在沙盒里挣扎的意识，竟然只是别人田里等待收割的庄稼？
“‘门’到底是什么？孵化之后会怎样？”我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
烛龙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根据我们目前的研究，‘门’更像是一个……坐标，或者说，一个信标。它来自我们无法理解的高维存在。孵化完成，意味着这个信标被彻底激活，它与来源之间的通道将稳定打开。到那时……”
他顿了顿，抬眼看着我们，眼神深邃而沉重。
“……我们所知的一切，这个沙盒，甚至可能包括沙盒之外的真实世界，都将成为那个高维存在降临的‘温床’和‘养料’。那将不是毁灭，而是……同化。所有独立的意识、物质、规则，都将被其吞噬，融为一体。”
同化！就像下面那个“深渊低语者”试图做的那样，但规模将是整个世界的！
我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伊芙琳和烛龙他们想要阻止的，竟然是如此恐怖的结局！
“所以我们摧毁规则之书，并没有真正破坏‘门’，只是暂时中断了孵化过程？”我反应过来。
“是的。规则之书只是维持沙盒稳定、辅助孵化的工具。真正的‘门’，它的核心，并不在那里。”烛龙指了指脚下，“它在这个设施的最深处，被层层封锁和保护着。规则之书的崩溃，只是让孵化过程变得不稳定，延缓了时间，并且……暴露了它的具置。”
“暴露了位置？”
“能量扰动。”烛龙解释道，“规则之书崩溃的瞬间，产生了巨大的能量乱流，就像在黑暗里点燃了一支火把。‘观测者’们肯定己经锁定了这里。这也是为什么那些清理小队会突然出现，并且目标明确地追踪你们。你们身上带着规则之书崩溃时残留的能量印记，就像黑夜里的萤火虫。”
草！原来我们成了吸引火力的靶子！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在这里等死吗？”我有些烦躁地包扎好手臂，虽然依旧疼，但至少固定住了。
“等死不是‘守夜人’的风格。”烛龙站起身，走到那扇玻璃门前，看着外面纯白的通道，“规则之书的崩溃，虽然引来了敌人，但也造成了一个机会——‘门’的本体因为能量供应不稳定，其外围的防御系统出现了短暂的间歇性失效。这是唯一可能接近并摧毁它的机会。”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们，特别是时雨。
“我们需要进入设施最底层，找到‘门’的本体。然后……”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决绝。
“……需要‘锚点’进行最后一次‘共振’，不是稳定它，而是用自身崩溃的意识频率，引发‘门’核心的逻辑悖论，使其从内部自我瓦解。这是同归于尽的方法，也是唯一的方法。”
同归于尽？！
我猛地站起来，扯动了伤口，疼得我倒吸一口凉气，但怒火更盛。“你他妈再说一遍？！你要时雨去送死？！”
烛龙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这是计算后成功率最高的方案。‘锚点’的意识与‘门’深度绑定，只有她的彻底崩溃，才能最大程度地扰动‘门’的核心。否则，即使我们找到它，也无法摧毁它那远超我们理解的结构。”
“放屁！”我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右手因为用力而颤抖，“你们一个个的！伊芙琳是这样！你也是这样！就知道利用她！把她当工具！当炸弹！她是一个人！活生生的人！”
烛龙任由我抓着，眼神平静地看着我，那平静之下，是一种看透一切的悲哀。“我知道。但有时候，个体的牺牲，是为了更多‘个体’能够继续存在。这是‘守夜人’的职责，也是……无奈的选择。”
“去你妈的职责！”我几乎要一拳砸在他脸上。
“陆沉！”时雨拉住了我的右手，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
我回头看她。
她脸上己经没有之前的惊恐和脆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水洗过的苍白和……决心。她看着烛龙，又看了看我。
“如果……这是唯一能结束一切的办法……”她轻声说，每个字都像砸在我心上，“如果我的存在，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这个……”
“不是！”我打断她，声音嘶哑，“你的存在不是为了这个！你听到了吗？不是为了这个！”
她摇了摇头，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不重要了。陆沉，我累了。我真的……好累。外面的循环，里面的追杀，还有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生音……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如果我的消失，能让你，能让可能还存在的其他人……活下去，离开这个地狱……”
她的眼泪无声地滑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我愿意试试。”
我看着她，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爆了，痛得无法呼吸。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反驳，在她那平静的绝望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烛龙默默地整理了一下被我抓皱的衣领，走到桌子旁，打开他带来的那个银灰色工具箱。
里面不是工具，而是一套折叠整齐的、黑色哑光材质的贴身防护服，以及两把造型奇特、闪烁着幽蓝色能量光泽的紧凑型手枪。
“这是最后储备的装备，能提供一定的防护和火力支援。”他将防护服和其中一把枪推给我，另一把拿在自己手里，“我们需要抓紧时间。防御系统的时效窗口不会很长。”
他看向时雨，眼神复杂。
“而你……需要保存体力，调整状态。最后的‘共振’，需要你保持意识的绝对‘聚焦’，哪怕那是走向自我毁灭的聚焦。”
时雨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看着那套防护服和手枪，又看了看身边仿佛己经做出决定的时雨，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几乎要将我吞噬。
难道……真的没有别的路了吗？
就在这时——
“嗡……嗡……”
一阵低沉而持续的警报声，突然在整个设施内部回荡起来！红色的警示灯在通道顶部交替闪烁！
烛龙脸色猛地一变，快步走到玻璃门前，看向通道深处。
“怎么回事？”我心头一紧。
“外围防御节点被强行突破了！”烛龙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比预计的要快！有东西……进来了！”
不是武装小队！他说的的是“东西”！
难道是……
通道远处，传来了那种熟悉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和撕裂的巨响，中间还夹杂着一种……湿漉漉的、庞然大物爬行的粘腻摩擦声！
深渊低语者？！它突破“哨兵”防御，闯进这个设施了？！
烛龙猛地回头，看向我们，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
“计划变更！我们没时间下去了！”
“它……是冲着‘锚点’来的！”
狩猎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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