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轩站在门口。
他没有立刻走进来。
夜风吹动他月白色锦袍的衣角。
他就像一尊沉默的玉石雕像。
凌紫霞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竹筷。
她从椅子上站起身。
她朝着门口的方向屈膝行礼。
动作谦卑而顺从。
“公子。”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微弱。
赵文轩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他的视线落在了那张破旧的桌子上。
具体来说。
是落在了那只冒着热气的粗瓷碗上。
“饭是热的。”
他开口说道。
这不是一个问句。
而是一个陈述。
他的声音里不带任何情绪。
却比这寒冷的夜风更能让人感到刺骨。
凌紫霞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她低垂着头。
小声地回答道。
“是。”
赵文轩迈步走进了房间。
他随手关上了那扇吱呀作响的门。
门被关上的瞬间。
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声音。
也隔绝了她所有逃跑的可能。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相对的呼吸声。
赵文轩走到桌边。
他伸出手指。
他探向那只粗瓷碗的碗壁。
碗壁上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
“绯烟阁没有炭火。”
他又说了一句。
“厨房送来的也是冷饭。”
凌紫霞的头埋得更低了。
她紧张地绞着自己的衣袖。
“我……我在前一个住户留下的箱子里……”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
充满了胆怯。
“……找到了一些没用完的艾条。”
“我就……就用那个把饭菜温了一下。”
这个解释听起来天衣无缝。
艾条是医家常备之物。
她作为凌神医的女儿知道如何使用并不奇怪。
而且艾条燃烧时烟气不大。
用来温一碗饭菜也确实可行。
赵文轩没有对此发表任何评论。
他收回了手。
他的目光转向了凌紫-霞。
“画眉的手受伤了。”
他的话题切换得毫无征兆。
“被你的菜汤烫伤了。”
凌紫霞的身子又是一颤。
她立刻跪了下去。
“是……是我的错。”
她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
“是我不小心撞到了桌子。”
“我愿意接受公子的任何责罚。”
她的姿态放得极低。
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责罚？”
赵文轩的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那弧度里没有笑意。
只有冰冷的审视。
“府医去看过了。”
“他说那不是普通的烫伤。”
“画眉的手背上起了许多红疹，奇痒无比。”
“像是中了某种不知名的毒。”
“毒”这个字从他口中说出。
让房间里的空气都瞬间凝固了。
凌紫霞猛地抬起头。
她的眼中充满了巨大的震惊与恐惧。
“毒？”
“不……不可能的……”
“那只是普通的饭菜……”
她拼命地摇着头。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看起来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冤枉。
赵文轩静静地看着她的表演。
他没有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是吗？”
他缓缓地反问道。
“一碗普通的饭菜。”
“能把馊饭变成热食。”
“还能让一个健康的丫鬟中毒。”
他的声音不大。
每一个字却都像一把重锤。
狠狠地敲击在凌紫霞的心上。
凌紫霞的脸色变得惨白。
她张了张嘴。
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
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知道他不会相信任何巧合。
他今晚来到这里。
就是来兴师问罪的。
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赵文轩的耐心似乎很好。
他只是负手而立。
等待着她的回答。
或者说。
是等待着她露出真正的破绽。
许久之后。
凌紫霞才用一种几不可闻的声音开口。
“公子……”
“民女的父亲是被人冤枉的。”
她没有再为自己辩解。
反而提起了十年前的旧事。
赵文轩的眉头微微一挑。
他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这个。
“民女自小体弱。”
“父亲在世时，时常用各种药草为我调理身体。”
“他说我的体质特殊，对很多东西都异于常人。”
她的声音很轻。
像是在讲述一个遥远的故事。
“也许……也许是我的身体……”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药王嫡女：一把毒药！全家陪葬！“不小心沾染了什么东西……”
“然后又通过饭菜传给了画眉姐姐……”
“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她将一切都推给了自己“特殊”的体质。
这个说法荒谬绝伦。
却又带着一丝诡异的逻辑。
一个药王的女儿。
身体里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似乎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她将自己金手指的存在。
用一种最模糊、最可怜的方式暗示了出来。
既解释了事情的诡异。
又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连自身都无法控制的可怜人。
赵文轩看着她。
他的眼神变得愈发深邃。
他忽然笑了。
那是他今晚第一次真正地笑。
“你的意思是，你天生带毒？”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嘲弄。
凌紫霞被他这句首接的话语吓得浑身一哆嗦。
她伏在地上。
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赵文轩慢慢地走到她的面前。
他蹲下身。
与跪在地上的她平视。
“起来。”
他说道。
凌紫霞迟疑地抬起头。
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让人看不出他此刻在想什么。
她顺从地站了起来。
双手紧张地垂在身侧。
赵文轩也站首了身体。
他比她高出一个头。
无形的压迫感笼罩着她。
“夜深了，天气很冷。”
他忽然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他解下了自己腰间挂着的一个小巧的铜制手炉。
那手炉制作得极为精巧。
上面镂刻着繁复的云纹。
散发着淡淡的暖意。
他将那只手炉递到了她的面前。
“这个你拿着。”
他的语气平淡。
“别真的冻死了。”
凌紫霞愣住了。
她看着那只散发着暖意的手炉。
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她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前一刻还像审问犯人一样逼问她。
下一刻却又做出这种关心的举动。
这是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糖吗？
她的目光落在那只手炉上。
炉内的银霜炭烧得正旺。
透过镂空的缝隙。
可以看到里面暗红色的火光。
一股极为隐晦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异香从手炉中飘出。
那香气很淡。
混杂在炭火的气味中。
若非她这种对药性极为敏感的人。
根本无法察觉。
那是“七日醉”。
一种无色无味的慢性毒药。
吸入后不会立刻发作。
只会让人在七日之内逐渐精神萎靡。
最终在睡梦中悄然死去。
并且事后根本验不出任何中毒的迹象。
好狠的手段。
好深的城府。
他这是在用一种更隐蔽的方式来试探她。
如果她真的是无辜的。
她就会感激涕零地收下这只手炉。
然后在七日后不明不白地死去。
如果她真的是一个“天生带毒”的怪物。
她或许能扛过这毒。
那也正好印证了他的猜测。
凌紫霞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抬起头。
看着赵文轩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她从那里面看到了冷酷的算计。
她没有选择。
她只能接下这个滚烫的“恩赐”。
她伸出双手。
她的手指因为寒冷而有些僵硬。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那只手炉。
在她的指尖触碰到温热的铜炉的瞬间。
一股精纯的力量悄无声息地从她的掌心渡了进去。
炉内的“七日醉”的毒性在瞬间被逆转。
原本侵蚀心脉的毒物。
变成了一味能够安神补气的温和药香。
这个过程快得连她自己都几乎感觉不到。
她捧着手炉。
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
“多谢……多谢公子。”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的感激。
赵文轩看着她将手炉紧紧抱在怀里。
看着她因为那份暖意而微微舒展的眉头。
他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
“早点休息吧。”
他说完这句话。
便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他没有再多看她一眼。
仿佛他今晚来此。
真的只是为了送一个手炉。
凌紫-霞捧着温暖的手炉。
恭敬地目送他离开。
就在赵文轩的手即将碰到门栓的时候。
他的脚步突然停住了。
他没有回头。
只是用一种平静的语气。
仿佛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绯烟阁从前住着我的一位远房姨母。”
“她生前最喜欢侍弄花草。”
“尤其是一种叫‘水泽百合’的植物。”
“她说那种花的花粉对身体极好。”
“只可惜，后来不知为何，那些花一夜之间全都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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