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演当天的后台,空气粘稠得像是集体服下慢性毒药后呼出的气息。
每个人都在进行着自己的临终仪式。
江知鱼在默背责任条款,王皓在清算人际资产,周亮宇在给肌肉上发条,陆星凛在擦拭着她的精神凶器。
我,林子安,缩在道具箱的阴影里,努力扮演一块合格的背景板。
【所谓集体荣誉感,大概就是一群人合伙买了一张彩票,然后凭空想象中了头奖后该如何分赃的集体癔症。而我现在,就是那个明明不想参与集资,却被硬塞了彩票、还要共同承担兑奖失败风险的倒霉蛋。】
幕布之外,是决定我们这只“怪物”是被制成标本供奉,还是被当场无害化处理的审判席。
【评审们大概己经准备好了手术刀和福尔马林,就等着我们的‘怪物’上台,看看哪些部分值得保留,哪些需要作为‘病变组织’切除。】
《破茧·新编》开始了。
一切如同预演。
粘稠的音乐是麻醉剂,周亮宇和张浩的挣扎像纵的木偶戏,陆星凛的诗句是包裹着糖衣的子弹。
刘逸峰的灯光精准地切割着舞台,像在为一场公开解剖打光。
台下是死寂。
一种消化不良的沉默。
【看吧,我们精心调制的‘怪味豆’,果然让他们陷入了困惑,吐出来不雅,咽下去又怕闹肚子。】
然后,预想中的“意外”并非技术失误,而是来自评审席。
就在陆星凛念出那句最锋利、关于“微笑面具下窒息”的隐喻诗行,灯光即将配合完成那次危险的“破茧”时,评审席上,一个清晰而冷漠的声音通过话筒传了出来,打断了节奏:
“停一下。”
音乐戛然而止。
灯光僵在原地。
周亮宇和张浩保持着扭曲的挣扎姿势,像被按了暂停键。
主评审扶了扶眼镜,灯光打在他油光可鉴的脑门上:“这一段的表达,过于灰暗和指向性了。与‘破茧成蝶’的积极主题存在偏差。建议修改,或者……删除。”
删除。
这个词像一把冰锥,瞬间刺穿了舞台上所有虚假的热忱。
陆星凛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僵硬了,她握着稿纸的手指关节攥得发白。
但她没有动,也没有反驳,只是死死地盯着评审席,眼神里的火焰在极寒中凝固,仿佛随时会炸裂成碎片。
江知鱼在侧幕捂住了额头。
王皓轻轻咂了下嘴,仿佛在说“看,风险管控出问题了吧”。
周亮宇和张浩不知所措地放下手臂,脸上是演出被打断的茫然和尴尬。
台下开始响起窃窃私语,那是一种看客发现剧情走向不如预期时而产生的、廉价的骚动。
【看吧,规则的铡刀最终还是落下了。它才不管你的挣扎是真是假,你的痛苦是深是浅,它只关心你的姿势是否符合《优秀节目行为规范》。我们所有的算计、所有的伪装、所有在钢丝上的舞蹈,在绝对的权力面前,原来如此不堪一击。】
我感觉喉咙里堵着什么东西。
不是愤怒,是一种更深的无力。
看着陆星凛那仿佛随时会崩断的背影,看着队友们脸上瞬间褪去的血色,看着台下那些或好奇或嘲弄的目光……
【我们输了。不是输给了意外,是输给了定义‘正确’的权力。我们的‘怪物’甚至没机会咬人,就被宣判了牙齿长得不符合标准。】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被权威碾压的寂静中。
就在评审准备继续发表“指导性意见”时。
我的腿,自己动了起来。
很沉,像灌满了铅。
我一步一步,挪到了舞台中央,那片被所有目光和失败聚焦的区域。
我没有抢话筒,没有看评审,甚至没有看我的队友。
我只是抬起手,不是对着评审,而是对着台下那片黑压压的观众。
然后,我用一种干涩的、没有任何戏剧张力的、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物理事实的语气,开口说道:
“评审老师说……偏差。”
我顿了顿,感觉自己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转动。
“我们计算了灯光的角度,计算了音效的分贝,计算了诗句的隐喻深度……我们计算了一切‘安全’的变量。”
“但我们唯一没计算的,是‘偏差’本身。”
我的目光扫过台下那些模糊的脸,声音略微提高了一点,带着一种精疲力尽的嘲弄:
“因为‘偏差’,才是我们站在这里的原因。”
“因为不想变成完全一样的零件,我们才挣扎。”
“因为受不了标准答案的糊弄,我们才写诗。”
“因为觉得破茧不该只是换成更漂亮的翅膀,我们才把自己搞成这副……不伦不类的样子!”
我的声音没有激昂,只有一种被逼到墙角后的、平静的绝望。
“现在,评审老师告诉我们,这个‘偏差’……需要修改。”
我最后看向那个主评审,非常认真地,甚至带着一点求知欲地问:
“请问,是修改成……完全没有‘偏差’的样子吗?”
“如果是那样——”
我摊开手,做了一个类似于“请看”的、微不足道的手势,指向身后僵硬的队友,指向这片狼藉的舞台,指向我自己。
“那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又算什么?”
问完。
我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只是站在那里,像一个被摆上展台的、关于“偏差”本身的活体标本。
没有摔话筒,没有怒吼。
只有一句用光所有力气后、轻飘飘的质问。
但整个礼堂,比之前任何一次寂静都要死寂。
评审的脸,在灯光下变得煞白,又转为涨红。
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陆星凛猛地转过头看我,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震动,那冰封的火焰仿佛在我的话语里找到了燃烧的氧气。
台下,窃窃私语消失了。
所有人都像是被按了静音键。
【成功了。我终于用最‘空气’的方式,完成了一次最彻底的‘自爆’。我没有反抗规则,我只是走到规则面前,指着自己,问了一句:‘你看我,像什么?’】
......
结论:【我没有点燃火把,我只是把自己变成了一根潮湿的木头,横亘在审判的路上。
天才的闪光?疯子的行为?
不,这只是一个怕麻烦的人,被麻烦逼到绝境后,选择了一种最省力也最彻底的……举手提问。】
——林子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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