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题定下了，就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形状不明的石子。
涟漪在扩散，首先波及的就是我们这几个扔石头的人。
......
几日后，数学课下课，周亮宇伸了个懒腰，阳光恰好落在他身上，像舞台追光。
他极其自然地转过身，手臂越过走道，碰了碰我的桌子，鉴于我们是“一组”的了，他似乎认为物理距离也该拉近。
“林子安，刚才那道题你听懂了吗？我感觉有点绕。”
【现充的社交距离感是薛定谔的猫吗？不熟的时候隔着银河系，一旦被划入“自己人”范畴，就首接进行一个物理接触？还有，他为什么问我？我脸上写着“数学很好”吗？还是说这只是他维系“小组团结”的标准化流程？】
我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含糊地应道：“就那样。”
他似乎并不在意我的敷衍，反而笑着对也在收拾书本的刘逸峰说：“逸峰，你呢？肯定听懂了吧？下次小组活动你得给我们讲讲。”
刘逸峰严谨地点点头：“可以。我己经将关键步骤和三种可能的变式整理完毕，届时可以分享。”
【看，规则派己经进入了“知识共享”预演模式。他脑袋里是不是有个文件夹，专门存放着“待分享给小组的标准化知识包”？】
而坐在不远处的王皓，则正拿着他那本花里胡哨的笔记本，对陆星凛说着什么。
虽然听不清，但看他那略带讨好的笑容和陆星凛一脸“你离我远点”的表情，大概是在试图进行“组内人脉维护”或者“风险对冲”。
【资本家永不眠。连陆星凛这种高危资产都敢尝试持有，我该佩服他的勇气，还是同情他即将血本无归？】
午餐时间，食堂是校园生态的浓缩展示厅。
我们小组的成员，自然散落在不同阶层。
周亮宇、赵晓楠、张浩他们占据着最热闹的中央区域，笑声能掀翻屋顶，是食堂的“热门景区”。
刘逸峰和王皓通常和一些看起来“有价值”的同学坐在一起，是“商务洽谈区”。
陆星凛独来独往，坐在最角落，周围自动形成真空地带，是“无人区”。
而我，通常选择靠墙的、最快能倒掉餐盘的位置，属于“速食通道区”。
但今天，出现了偏差。
我正埋头致力于将青椒肉片里的青椒全部挑出来，一种无意义的反抗仪式，然后一个餐盘放在了我对面的位置上。
是江知鱼。
她端着标准的营养均衡餐，微笑着坐下：“不介意吧？刚好看到你。”
【刚好？食堂几百号人，她刚好看到缩在墙角的我？这种概率比我数学考满分还低。她是来视察“小组资产”状况，还是来继续她那“优化方案”的？】
“嗯。”我头埋得更低，希望餐盘能把我吸进去。
她吃得很斯文，但没忘记“公务”：“关于课题问卷的设计，我初步拟了个大纲，放学后小组活动时大家可以讨论。另外，陆星凛同学似乎有些具体的想法，可能需要我们…耐心沟通。”
【“耐心沟通”…班长，你首接说“防止她把问卷设计成街头霸王挑战书”就行了。和我商量有什么用？难道指望我去和陆星凛“沟通”吗？我看起来像是活得不够不耐烦的样子？】
就在这时，周亮宇他们也发现了我们，他端着盘子就挤了过来，大大咧咧地坐在我旁边：“嘿！班长，林子安，你们躲这儿开小会呢？加我们一个！”
瞬间，我们这张原本安静的墙角小桌，变成了“小组临时分会场”。
喧闹声、讨论声包围了我，手里的青椒仿佛都在嘲笑我的处境。
【看，这就是被纳入“集体”的代价。你连安静挑食的权利都被剥夺了。我感觉自己像动物园里被强行合笼的动物，领地尽失，无所适从。】
体育课，自由活动。
我照例寻找着最能隐藏自己的角落，篮球架背后的阴影处。
球场上，周亮宇和张浩在挥洒汗水，引来阵阵欢呼。
刘逸峰和王皓在树荫下散步，似乎在聊着什么，江知鱼和几个女生在打羽毛球，姿态优美。
而我，在阴影里，看着一本与运动毫不相干的书。
一个身影踉跄着退到了我旁边，带着一股热气和淡淡的…血腥味？
是陆星凛。
她似乎刚刚和隔壁班几个男生起了点冲突，手背在粗糙的篮球架上擦了一下，渗出了血丝，她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随意地甩了甩手。
我们西目相对，气氛有点尴尬。
【怎么办？按照社交礼仪我是不是该问一句？但按照生存法则我应该立刻移开视线假装自己是块石头。她会不会觉得我在看她笑话，然后把我当成下一个摩擦对象？】
在我大脑CPU即将过载时，她先开口了，语气依旧很冲，但内容出乎意料：“喂，你那天，为什么同意？”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课题的事。
“只是说了实话。”我干巴巴地回答。
她盯着我看了几秒，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能穿透我的镜片。
然后，她什么都没说，从运动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创可贴，动作粗暴地贴在伤口上，转身走了。
【她居然自己带创可贴？而且她刚才…算是在跟我交流？虽然过程依旧充满了攻击性。这感觉，就像被路过的野生豹子瞥了一眼，它没咬你，但你吓得魂都快没了。】
放学后，小组再次聚集在图书馆。
江知鱼拿出了她那份详尽到令人发指的问卷大纲，刘逸峰开始逐条分析逻辑漏洞，王皓建议增加一些“能体现正能量”的选项，周亮宇试图活跃气氛。
陆星凛抱着手臂，脸色越来越冷。
而我，看着这份试图把复杂人性塞进ABCD选项里的纸，只觉得无比荒诞。
......
结论：【日常，才是最大的试炼场。
当那些会议桌上的冲突，溶解在每一次不经意的对视、每一次被迫的同桌、每一次尴尬的对话里时，你才会真正体会到什么叫“无处可逃”。
我们这个小组，就像把油、水、铁块、冰块强行混在一个杯子里，看起来是一个整体，实际上，连分子间的作用力都在互相排斥。】
——林子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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