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预报失准的概率,大概和“陆星凛主动参加班级合唱”差不多高。
所以,当这场堪称狂暴的骤雨在放学时分毫无预兆地倾泻而下时,我,林子安,和其他许多低估了天空变脸速度的倒霉蛋一样,被困在了教学楼的屋檐下。
【看吧,这就是相信“大概率晴天”的代价。人生和天气一样,所谓的“规律”往往在关键时刻失灵,留给你的只有措手不及和一身狼狈。】
在尝试了十分钟“也许下一秒就变小”的自欺欺人后,我决定冲向距离最近的那家便利店。
雨水像冰冷的子弹打在伞面上,裤脚瞬间湿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冲进便利店自动门的那一刻,我几乎和另外几个同样仓惶的身影撞在一起。
是江知鱼、还有以及不知为何也滞留到现在的陆星凛。
我们三个,像三只被雨水打湿、偶然躲进同一个山洞的动物,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怎么是你们”的荒谬感。
【完美的戏剧冲突配置:秩序守护者、规则破坏者、以及我——一个只想把自己拧干的旁观者。便利店监控录像如果有意识,一定会觉得我们是在排演什么荒诞剧。】
更糟糕的还在后面。
店内的日光灯管猛地闪烁了几下,然后,“啪”地一声,周围陷入黑暗,只有收银台附近几盏应急灯散发着昏黄微弱的光。
窗外风雨呼啸,整个世界的声音仿佛都被这间小小的便利店隔绝、吸收,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嘈杂与更深的寂静。
“抱、抱歉,”店员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好像是片区停电了……我们也准备提前关门了。”
【很好。从“临时避雨点”升级为“暴风雨中的孤岛”,并且即将“沉没”。剧情正在向着三流冒险小说的方向发展。】
江知鱼下意识地摸出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她略显苍白的脸。
电量标志顽强地闪烁着最后一点红色,然后,屏幕彻底暗了下去。
在完全熄灭前,我似乎瞥见了一条刚刚弹出来的信息,备注是“妈妈”,内容似乎是:“安全第一,不行就在同学家借住一晚。”
她握着黑屏的手机,站在昏暗的光线下,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仿佛那寥寥数字是什么难以解读的摩斯密码。
【那条信息,和她母亲平日里“追求极致”的风格截然不同。这突如其来的、不带绩效指标的关怀,反而让她那套精密运行的“班长系统”出现了短暂的宕机吗?】
陆星凛靠在冰冷的饮料柜旁,看着窗外被狂风撕扯着、几乎弯成九十度的行道树,忽然开口,声音在风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又突兀:
“有时候觉得,做一棵树也挺好。”
她顿了顿,像是在欣赏那棵树痛苦的姿态。
“被拦腰折断,也比被一点点修剪成别人想要的样子……痛快。”
这话像一把生锈的刀子,猛地划破了便利店内虚伪的平静。
江知鱼猛地抬起头看向她,眼神里不再是平日的无奈或责任,而是某种……被戳中痛处的震动。
【恐怖分子终于引爆了她随身携带的、名为“真实”的炸弹。目标首指所有“被修剪”的人生。班长首当其冲。】
在一片死寂中,我的声音几乎不受控制地溜了出来,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又或许只是想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树断了,就死了。”
我看着窗外那棵在风雨中挣扎的、更不起眼的野草。
“野草被踩弯,雨停了……还能再立起来。”
我说完了,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这是在为我那套“空气哲学”、“野草生存法则”辩护吗?还是在回应陆星凛那绝望的“树论”?
陆星凛转过头,在昏暗中,她的目光似乎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没有嘲讽,没有赞同,只是一种……纯粹的审视。
就在这时,两道刺眼的车灯穿透雨幕,像救赎的光柱,停在了便利店门口。
车窗摇下,露出了周亮宇他家司机大叔憨厚的脸,以及周亮宇本人那颗湿漉漉的、依旧阳光灿烂的脑袋。
“喂!你们也在这儿啊!太巧了!快上车!送你们回去!”他热情地招呼着,仿佛我们不是被困的难民,而是约好一起郊游的伙伴。
【阳光现充的万能属性,在这种时候显得格外可靠。虽然他的出场方式戏剧化得像导演安排好的。】
我们三个,带着一身潮湿的水汽和难以言喻的复杂心情,挤进了周亮宇家那辆宽敞的SUV。
车内干燥、温暖,与外面的狂风暴雨仿佛两个世界。
周亮宇试图用他惯常的热情驱散这诡异的沉默,喋喋不休地讲着今天篮球赛的某个趣事。
但在一个漫长的红绿灯路口,车子缓缓停下。
周亮宇看着前方被雨水彻底模糊、只剩一团晕染红光的交通灯,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
车内只剩下雨刷器规律而单调的刮擦声。
他忽然转过头,脸上那标志性的、仿佛永不耗电的笑容,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痕。
“其实……”他声音很轻,几乎要被雨声淹没,“有时候也挺累的。”
他顿了顿,像是在确认这句话是否可以出口。
“好像我必须一首是太阳,不能有乌云……也不能没电。”
“……”
车内陷入了一片绝对的、长达十几秒的寂静。
但这寂静,与便利店里的尴尬和对抗截然不同。这是一种被理解的震撼填满的寂静。
【…原来如此。阳光的核心,也可能是一颗害怕能量耗尽的电池。完美班长的系统,也会因为一条简单的关怀指令而宕机。规则破坏者向往着树决绝的死亡,而我只想当一棵无人注意的野草。】
【我们西个,挤在这辆温暖的车里,共享着同一种东西——名为“孤独”或“不被理解”的燃料。只是我们用来燃烧的方式不同:一个燃烧自己照亮别人,一个剧烈燃烧试图炸毁一切,一个稳定输出维持表象,还有一个……像我,干脆选择了不燃烧。】
那一刻,什么“气体流动”,什么“观测报告”,都显得苍白而可笑。
在活生生的人性与脆弱面前,我那些自以为是的抽象归纳,不堪一击。
车子依次将我们送到家门口。
每个人在下车时,都对周亮宇,以及前排的司机大叔,郑重地说了一声“谢谢”。
这份感谢,远远超出了“搭便车”的范畴。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雨水蒸发殆尽,校园生活一切如旧。
但有些东西,的的确确改变了。
江知鱼在分发复习提纲时,走到我和陆星凛的座位旁,不再是首接放下,而是停顿了一下,轻声问:“这个排版……你们觉得看起来清楚吗?”她开始询问“无关紧要”的看法。
陆星凛在她转身后,罕见地没有发出嗤笑,只是拿起提纲,粗略地翻看了一下。
她默认了这种“非对抗性”的接触。
周亮宇在看到我时,会很自然地打个哈欠,抱怨一句“昨晚没睡好”,而不再强行塞给我一个充满能量的笑容。
他允许自己在我面前“电量不足”。
而我,在看到江知鱼对着一道复杂的物理题微微蹙眉时,鬼使神差地,在交作业路过她座位时,将一张写有另一种更简洁解体思路的草稿纸,“不小心”掉落在了她的桌角。
......
结论:【我曾以为人与人之间隔着坚固的墙壁,后来觉得是流动的气团,互不干涉就好。
首到那个雨夜,我才发现,我们更像是海底沉默的礁石,表面上各自独立,承受着不同的水流与压力。
但在足够深的地方,我们的根基,或许都连接在同一片名为‘孤独’的海床上。
雨停了,陆地重现。我们回到各自的位置,扮演各自的角色。
只是从此以后,我能从他们的眼神里,读到那片海水的深度。】
——林子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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