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的成绩,像一阵秋雨,唰地一下把所有人都打回了原形。
平日里那些模糊的、可以假装不存在的人际界限,此刻被分数这柄冰冷的刻刀,勾勒得一清二楚。
【看吧,所谓的集体温暖,其本质不过是不同气压气团的临时共存。高压区的江知鱼们维持着理性的晴朗,低压区的周亮宇们散发着劫后余生的潮湿,而陆星凛,则干脆在自己头顶制造了一场局部雷暴——物理接近满分的闪电,与语文不及格的闷雷在她周身炸响。】
我把自己塞在座位里,像一块努力吸收所有光线、绝不反射的暗物质。
我的成绩单平庸得像一张过期的宣传海报,贴在哪儿都行,撕掉了也没人在意。
这很好,非常符合我“班级背景板”的职业道德。
“林子安!”
一个充满能量的声音像太阳耀斑一样在我耳边炸开。
周亮宇勾住我的脖子,把他那份刚好及格的试卷在我眼前晃:“看见没?险险过关!我就说嘛,努力一定有回报!”
【不,你这不叫努力,叫在及格线上进行信仰之跃。而且你的回报就是把我当成分享喜悦的回收站吗?】
还没等我挣脱这份过度的热情,刘逸峰推了推眼镜,一脸严肃地走过来:“亮宇,你的数学卷第19题解题步骤不规范,虽然结果正确,但按照评分标准应该扣1.5分。老师给你手下留情了。”
“哎呀,结果对不就行了嘛!”周亮宇满不在乎地摆手,转而看向我,“对了林子安,你那个什么气体理论挺有意思啊,那我是什么气?肯定是氧气吧?人人都需要!”
【你更像是笑气,过量吸入会导致意识模糊和无法自控的愉悦感。】
“根据林子安的理论模型,”刘逸峰再次推眼镜,一本正经地分析,“你更接近低密度、高活性的氦气,能使周围环境密度降低,声音频率升高。”
周亮宇愣了两秒,恍然大悟:“就是能让气氛变轻松的意思呗!谢啦逸峰!”
他开心地捶了下刘逸峰的肩膀,后者一个趔趄,皱眉整理着被弄歪的校服。
【完美的生态链展示:太阳能量的盲目释放,与绝对规则的无情碰撞。而我,是这条链上被迫承重的最后一环。】
灾难的号角由语文老师吹响。
他拿起试卷,用考古学家发现新奇物种的语气开了口:“这次作文,大部分同学都很好地理解了题意。”
他的目光在教室里巡弋,最后锁定在我这片黑暗区域,“但是,林子安同学的《论观测者的自我修养》……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独特的内部视角。尤其是其中将班级人际关系比喻成‘气体动力学现象’的部分,虽然略显跳脱,但体现了某种深入的观察。”
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像一只被从阴暗角落里拎出来,放在聚光灯下展示的稀有蟑螂。
“老师,”一个清晰、带着些许不满的女声响起。
是李舒然,她站了起来,眉头微蹙,“我认为,作文应该注重情感的真实表达和语言的规范性。将同学比作‘气体’,是否过于物化,而且缺乏温度?这难道不是一种对人际关系的冷漠解读吗?”
【来了,“真实卷”创伤后应激障碍。这位同学,比喻是一种修辞手法,不是道德审判,如果你觉得被冒犯,那大概率是因为你认出了自己在那个气团模型里的位置。】
“啧,可以啊林子安,”王皓的声音从侧面传来,带着货值评估意味,“不声不响都开始引发哲学论战了?争议性就是影响力,这波不亏。”
我拒绝回应。
此刻我只希望自己能发生熵增,弥漫到整个宇宙。
“李舒然同学的观点也有道理。”江知鱼站了起来,班长的姿态无可挑。
她面向老师,语气温和而周全,“林子安同学的视角确实新颖,能帮助我们换个角度看待集体。或许我们可以理解为,他是用一种更抽象、更客观的方式在表达对集体的关注。只是表达方式上,可能还需要更……嗯,更易于大家接受一些。”
【完美的官方和稀泥。既肯定了“创新”,又安抚了“传统”,还顺便给我扣上了一顶“关心集体”的高帽,让我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班长,你的话术才是这个班级里最精密的空气调节系统。】
王老师在随后的班会总结中,显然采纳了江知鱼的思路,他无意中说道:“大家要调整好心态,保持我们班那个,用某位同学的话说,‘动态的气体平衡’。”
教室里响起一阵友好的、被班长引导过的理解性笑声。
张浩挠着头大声问:“啥意思啊?是说咱们班漏气了吗?”
他的话引发另一阵更轻松的哄笑。
【这就是理论被庸俗化和官方化后的必然结局。我的精神造物,最终变成了篮球中锋眼中的轮胎保养指南,和班长维持稳定的温控器。】
我面无表情地收拾书包,准备逃离这个让我社会性死亡的现场。
路过陆星凛座位时,她头也不抬,清冷的声音却精准传来:“把活人比作气体?真是廉价的浪漫化。我们不过是不同熔点的金属,在社会的坩埚里等待被熔化,或者因无法熔化而被剔除。”
【谢谢你的补充,让原本就尴尬的处境更多了一份重金属中毒的风险。李舒然要的是温度,你首接上了熔点。你们俩一个嫌比喻太冷,一个嫌比喻不够狠。】
就在我拿起课本时,一张小纸条悄然飘落。上面没有字,只用简单的线条画了一幅气象云图。
几条形态各异的等压线,巧妙地指向几个缩写字母(JZY旁标注着“稳定高压,偶有波动”,LXL旁是“传统暖锋,遭遇冷空气阻滞”?),而代表我的那条线,末端有一个小小的、向上的钩,像一个迟疑的问号。
没有署名。
但解码密钥,只存在于我一个人的大脑里。
只有唐柒乐,不仅破译了我这套扭曲的内心语言系统,还用同样的频率,发回了一个包含了更多观测数据的“升级补丁”。
更可怕的是,放学时陈默像幽灵一样出现在我身旁,默默递来一本厚厚的笔记本,翻到某一页,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近期班级“气压数据”以及与李舒然、江知鱼等人言论的关联分析。
旁边批注:“理论需实证支持。争议事件完美验证‘观念气团’碰撞模型。建议增加‘情绪湿度’与‘言语风速’变量。”
【我到底是什么时候成了这个人类观察家的首席理论顾问,并且我们的合作己经进展到用活体同学进行社会实验的阶段了?】
这种被各路人马以不同方式“看见”、“解读”甚至“引用”的感觉,不像拥抱那么温暖,也不像刀锋那么冰冷。
它更像深夜路过一盏路灯,灯下飞虫扰攘,而你突然意识到,自己也是那飞虫中的一只,而且其他飞虫开始根据你的飞行轨迹,划分阵营、制定规则、撰写观察报告了。
我捏着那张纸条,第一次发现,这种“被卷入”的麻烦,其复杂和微妙程度,己经远远超出了我那套“气体动力学”最初的解释范围。
......
结论:【“成为空气”计划彻底破产,当前状态:从“不可见物质”异化为“全班气象系统核心参考点”。
温暖派嫌我太冷,尖锐派嫌我太软,管理者拿我当维稳工具,投资者评估我的潜在价值,还有两个沉默的观测者,一个试图完善我的理论,一个首接用我的理论完善她的世界。
似乎麻烦己经形成了闭环生态,开始自给自足了。】
——林子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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