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假的最后一天，我几乎在沙发上扎根，与毯子达成了共生协议。
林七七放学后照例对我进行“声音轰炸”，内容从同学新买的橡皮擦升级到了她对班主任发型的犀利点评。
【人类小屁孩的观察力总是用在一些匪夷所思的地方。不过，比起陆星凛观察人类似的冰冷解剖，这种吵闹反而显得…生机勃勃？不，这绝对是病愈初期的错觉。】
重返校园的早晨，空气里都飘着“麻烦”的预兆。
我抱着重归寂静的决心踏进教室，试图将自己重新编译回“背景噪音.exe”。
刚坐下，旁边就传来一个刻意压低、带着点试探的声音。
“林子安，你…完全好了吗？”
是唐柒乐。
她手里拿着交错的语文和英语笔记本，眼神里的关切小心翼翼，仿佛在靠近一只可能受惊的野猫。
“嗯。”我给出最低能耗的响应，希望对话就此终止。
她“哦”了一声，转回身去。
但下一秒，一小包独立包装的枇杷糖就从桌沿被无声地推了过来，包装纸上还画着只傻笑的小熊。
【投喂协议己恢复。所以，我之前的‘不习惯’，果然是因为这个固定福利中断了。绝对是这样。】
我把糖扫进笔袋，动作迅捷得像在销毁罪证。
第一节是数学课。
老师正在黑板上画着复杂的三角函数图像，周亮宇从后面用笔帽精准地捅了捅我的肩胛骨。
“林子安，明天体育课三对三，来不来？缺个裁判…呃，缺个队友！”
“不去。需要恢复期。”
“恢复什么呀，你就是懒！”他嘿嘿一笑，蒲扇般的手掌“啪”地拍在我背上，力道足以让我的肺叶产生共振，“你看你，唐柒乐一过来，你连拒绝都变得有活力了！”
我后背一僵，感觉全班的目光至少是后排区域的都聚焦了过来。
【现充的声带构造是不是和普通人不一样？为什么他们总能轻而易举地发出让空气凝固的噪音？而且，我哪有变得有活力，我只是想让他闭嘴！】
我用眼角余光瞥到斜前方的唐柒乐，她的耳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红色。
而侧后方的陆星凛，只是懒懒地掀了下眼皮，冰冷的视线像手术刀一样划过我和周亮宇，随即又低头看她的书，仿佛我们只是培养基里无关紧要的菌落。
课间操，理所当然地请假。
我靠在走廊窗边，享受着难得的空旷。
班长江知鱼抱着一摞作业本从我面前经过，脚步顿了顿。
“林子安，”她公事公办地开口，语气平稳得像AI语音，“病假期间的作业，最迟明天放学前补交给我。”
“知道。”
她点点头，准备离开，却又像想起什么，回头补充了一句，声音比刚才低半度：“如果…有哪里跟不上，可以问我。”
说完，不等我反应，便抱着那摞“精神重担”快步离开，马尾辫在脑后划出利落的弧线。
【班长式的关怀。像系统自动推送的补丁包，格式标准，不带感情，但…勉强算是个补丁。】
物理课，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空气的生存哲学 讲牛顿第二定律的斜面滑块问题。
老师出了一道结合了摩擦力的进阶题。
我对着那个摆在斜面上的小方块有点走神，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划拉着。
就在这时，一个被捏得棱角分明的纸团，带着一丝不耐烦的精准，“啪”地砸在我摊开的物理书正中央。
来源不言自明。
我展开纸团，上面是那熟悉的、力透纸背的字迹，连标点都带着嘲讽：
「μ代错了。基础公式都能忘，病毒吃掉的是你的脑子吗？」
我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默默对照公式，把摩擦系数改了过来。
【用最恶劣的态度，做最基础的纠错。她到底是无法容忍愚蠢，还是无法容忍‘我’在她眼皮底下犯蠢？】
放学铃声像救赎的号角。我刻意磨蹭到最后，等教室里的人走得七七八八，才慢吞吞地收拾书包。
刚走到走廊拐角，就看见那个倚在墙边的身影。
陆星凛单肩挎着包，手里拿着一个眼熟的、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硬壳文件夹，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不耐烦”三个字。
看见我，她没说话，首接抽出一张活页纸，“啪”地一声拍在我校服外套的胸口位置。
纸张边缘甚至有点割人。
“这什么？”
“小组讨论的废话摘要。”她语气冷淡，视线越过我看向空荡荡的走廊，“我顺手多印了一份。”
她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杀伤力加倍：“免得有人因为记忆体被病毒格式化，下次开会时浪费我时间。”
说完，根本不等我反应，转身就走，步子又快又决绝，像是要立刻离开什么污染区域。
我低头看着胸口那张纸。
排版干净利落，重点突出，红蓝黑三色区分明确，连争议点的各方论据都归纳得一丝不苟。
这玩意儿要是“顺手”印的，我大概就是“顺手”考上的高中。
【所以，刚才是在专门等我？就为了给我这个？用‘怕我浪费她时间’这么漏洞百出的理由……】
我捏着那张还带着点冷冽气息的纸，感觉胸口被拍过的地方隐隐发烫。
走到校门口，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唐柒乐：「明天好像要降温，注意身体。（附件：未来三天精确到小时的气温变化曲线图.jpg）」
我站在傍晚初起的寒风中，手里捏着那张被强行塞来的、冰冷又滚烫的笔记，看着手机屏幕上详细到令人发指的天气预报。
......
结论：【我好像…被包围了。
前面是精准投喂的糖和气象预报，旁边是班长发布的官方补丁通知，后面还有恐怖分子用扔纸团和拍笔记的方式进行的‘人道主义扶贫’。
我的空气壁垒，在这些西面八方、形态各异的‘麻烦’面前，脆弱得像一张被反复使用、边缘起毛的草稿纸。
最可怕的是，我发现自己正在习惯这种包围。
所谓沉沦，大概就是从‘被动承受’到‘懒得挣扎’，最后甚至开始可耻地，从这些乱七八糟的信号里，嗅到一丝…名为‘活着’的实感。】
——林子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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