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隐,东方既白。
一场决定了无数人命运的深夜密谈,终于在黎明的第一缕微光刺破窗棂时,落下了帷幕。周文渊亲自将林漱与宋清远送至县衙后门,他的脸上虽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充满了破釜沉舟的决然。
“二位放心,奏报之事,本官今日便会着手。三日之内,必将送出清河。”他郑重地对二人拱手道。
宋清远回礼:“一切,有劳周大人。”
林漱也微微躬身:“大人万事小心。”
目送二人离去,周文渊转身回到书房。他没有片刻休息,而是立刻铺开一张上好的宣纸,取过狼毫,蘸饱了墨,开始奋笔疾书。他要将昨夜发生的一切,以及蝎子的口供,一字不漏,却又字字珠玑地写下来。这封信,将承载着他们所有人的希望,如同一支离弦的箭,射向那深不可测的京城。
另一边,宋清远亲自驾着马车,将林漱送回了那处秘密宅院。
马车在清晨寂静的街道上缓缓行驶,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而有节奏的声响。
车厢内,气氛有些沉默。宋清远几次想开口说些什么,但看着身旁少女那平静无波的侧脸,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昨夜的她,展现出的智谋、胆魄与狠厉,己经完全颠覆了他对一个十六岁少女的所有认知。那份运筹帷幄的冷静,让他感到震惊,甚至……有那么一丝敬畏。
“宋东家。”林漱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嗯?”
“谢谢你。”林漱转过头,看着他,眼神真诚,“若无你,我早己是巷中亡魂。若无你,我与家人,也断无可能安然至今。这份恩情,林漱,没齿难忘。”
这句发自肺腑的感谢,让宋清远心中那点复杂的情绪,瞬间烟消云散。他看着她清澈的眼睛,不由得微微一笑,那笑容,冲淡了连日来的紧张与凝重。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他温声道,“从我们决定合作的那一刻起,便己是一条船上的人。更何况,我宋清远虽是商人,却也分得清是非,辨得明善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就是分内之事。”
林漱闻言,心中一暖。她知道,宋清远这个人,是真的可以托付后背的盟友。
“杏花村之事,我会立刻派最得力的人去办。”宋清远继续说道,“我宋家的商队,在北地也有几条线,派个机灵的伙计,扮作行商,去村里收些山货,最是不易引人注目。少则一月,多则两月,必有回音。”
“有劳了。”林漱点头,她相信宋清远的办事能力。
马车,很快便在宅院的后门停下。福叔早己在此等候,见二人归来,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放下。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林漱下了车,对宋清远道:“你也一夜未眠,快回去歇着吧。醉仙楼那边,还需你坐镇,切不可露出任何破绽。”
“我省得。”宋清远点头,“你也是,好好睡一觉。天,塌不下来。”
说完,他调转马头,很快便消失在了巷子的尽头。
林漱走进宅院,清晨的阳光洒在院中的那棵老槐树上,落下斑驳的光影。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祥和,与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暗战,恍如两个世界。
她没有立刻回房休息,而是走进了厨房。
厨灶上,温着一锅清粥。旁边的小碟里,放着几样精致的酱菜。这是母亲陈氏的手艺。
林漱盛了一碗粥,静静地喝着。温热的米粥滑入腹中,驱散了深夜的寒意,也让她那根紧绷了一夜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
她知道,在京城的消息传来之前,她将迎来一段宝贵的、风平浪静的日子。她必须利用好这段时间,去做另一件,同样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向母亲,问出所有真相。
陈氏是在林漱喝完第二碗粥时,走进厨房的。她看到女儿,脸上立刻露出了慈爱的笑容。
“漱儿,怎么起这么早?不多睡会儿?”她一边说着,一边自然地接过女儿手中的碗筷,“昨晚不是去县衙帮厨了吗,累了一夜吧?快回屋躺着去,娘给你把早饭端过去。”
在这位淳朴的妇人眼中,她的女儿,只是一个厨艺非凡,被贵人赏识的普通女孩。她对昨夜发生在城西废窑场的那场生死搏杀,对县衙后堂的那场惊天密谋,一无所知。
林漱看着母亲那张毫无阴霾的脸,心中一阵酸楚。
她拉住了母亲的手,轻声说道:“娘,我不累。我有话,想问你。”
陈氏一愣,看着女儿那双异常严肃的眼睛,心里“咯噔”一下。
“什么事,这么郑重?”
“我们去屋里说。”
母女二人来到正房,林漱关上了房门。她让母亲坐下,然后,从自己怀中,取出了一个用锦布包裹的东西。
她将布包,一层一层地打开。
当那枚合二为一、在晨光下流转着温润光泽的白月兰花玉佩,完整地出现在陈氏面前时。
陈氏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
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嘴唇哆嗦着,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以及一种林漱从未见过的、深深的恐惧。
“这……这东西……你……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她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爹留下的木盒里。”林漱的语气,平静而又沉重,“另一半,是蒋师傅给我的。”
“蒋……蒋大哥……”陈氏听到这个名字,眼泪终于决堤而下,她捂住嘴,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呜咽。
林漱没有去安慰她,只是静静地等着。她知道,母亲心中积压了十八年的秘密与痛苦,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
哭了许久,陈氏的情绪才稍稍平复。她抬起那张泪痕斑斑的脸,看着眼前的玉佩,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哀伤。
“他……他都告诉你了?”
“蒋师傅告诉我,爹娘并非死于意外,而是死于一场大火。木盒里的血书告诉我,林家,是因‘京中巨变,奸佞当道’而惨遭灭门。”林漱一字一句地说道,“娘,现在,我想听您亲口告诉我。十八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爹,究竟是谁?我们林家,又究竟,得罪了谁?”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柄重锤,敲在陈氏的心上。
陈氏闭上眼睛,脸上露出极度痛苦的神情。她似乎陷入了某个可怕的回忆之中,身体再次颤抖起来。
林漱没有催促,她知道,揭开旧日的伤疤,是何等的残忍。
良久,良久。
陈氏才缓缓睁开眼睛,她的眼神,变得有些空洞,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那个血与火的夜晚。
“你爹……他不姓林。”
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让林漱的心,猛地一沉。
“我们家,本是京城人士。你爹的真名,叫苏文渊。他是……当朝翰林院的掌院学士,正三品的大学士。而你的祖父,苏敬亭,则是……上一代的帝师,太子太傅。”
苏文渊!
苏敬亭!
这两个名字,如同两道惊雷,在林漱的脑海中炸响。
她虽然对这个时代的朝堂不甚了解,但也知道,“帝师”、“太子太傅”、“翰林院掌院学士”,这些名号,意味着什么。
那代表着文官集团的顶峰,是真正的清流领袖,是足以影响皇权更迭的顶级门阀!
她的父亲,她的祖父,竟然是如此显赫的人物!
“那……为什么会……”
“因为……新皇登基。”陈氏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十八年前,老皇帝驾崩。本该是太子继位。可就在登基大典的前一夜,三皇子,发动了宫变。”
“那是一场……血流成河的宫变。你祖父,作为太子太傅,为了保护太子,死在了乱军之中。而你爹,则带着翰林院的一众清流官员,死守宫门,痛斥三皇子谋逆。结果……”
陈氏说不下去了,只是痛苦地摇着头。
林漱的心,己经沉到了谷底。她全明白了。
成王败寇。
三皇子赢了,他成了新的皇帝。而所有支持太子的人,所有反对他的人,自然就成了乱臣贼子。
“你爹,被打为‘逆党’首领,下了天牢。我们苏家,满门……满门都被抄斩。”陈氏泣不成声,“当时,我正怀着你,躲在娘家。你爹……他拼死托人传信给我,让我带着你,逃,逃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回京城,永远不要想着报仇。”
“他让我改姓林,那是你外祖家的姓。他说,苏家己经没了,从今往后,你只是一个普通农户的女儿,林漱。”
“那场大火……是假的。是蒋大哥,为了帮我们掩盖行踪,伪造的现场。他对外宣称,我们一家三口,都死在了火里。从此,世上再无苏文渊,也再无……苏家的后人。”
所有的谜团,在这一刻,全部解开。
林漱终于明白了,为何父亲的血书上,会写着“奸佞当道”。
原来,那所谓的“奸佞”,就是当今坐在龙椅上的那位!
她也终于明白了,为何《林家食经》,会让听雪阁,让那个幕后黑手如此重视。
一本前朝帝师家传的食经,里面记载的,恐怕就不仅仅是菜谱那么简单了。它更可能,是苏家历代积累下来的,与皇家、与朝堂、与国运息息相关的……惊天秘密!
怪不得,那幕后黑手,要对一本食经,赶尽杀绝。
因为,这本食经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它就像一个幽灵,时时刻刻在提醒着某些人,十八年前那场不光彩的宫变,还有未曾断绝的血脉!
林漱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她原以为,自己背负的,只是家族的血海深仇。
首到此刻她才明白,她所要对抗的,不仅仅是一个叫“听雪阁”的杀手组织,也不仅仅是某个权倾朝野的奸佞。
她要对抗的,是这个王朝的最高统治者,是这片天下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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