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天的秘密被揭开，竹庐内的气氛，变得异常凝重。
烛火静静地燃烧着，将三人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忽明忽暗，如同他们此刻激荡不休的心情。
良久，李淳风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打破了沉默。
“如此说来，我们眼下的当务之急，便是找到秦疯子，拿到他手中的南疆卷。否则，一切都是空谈。”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多年的戎马生涯，让他很快从震惊中，恢复了冷静。
张柬之也点了点头，眉头紧锁：“不错。而且，此事，刻不容缓。皇帝的爪牙，必然也在全力追查他的下落。我们必须抢在敌人前面。”
他转向林漱，问道：“漱儿，秦致远在与你分别时，可曾留下什么线索，或是约定过什么紧急联络的方式？”
林漱仔细地回忆着与秦致远相处的点点滴滴，从清河镇的初见到分别时的嘱托，每一个细节，都在她脑海中，反复过滤。
忽然，她想起了一件事。
“秦伯伯曾说，他此去幽州，若是顺利，自会回来寻我。若是不顺，他会想办法，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张柬之和李淳风，异口同声地问道。
“他说，那是他年轻时，与我父亲，还有几位师伯，一同游学过的地方。那里，有一座天下闻名的书院。”林漱缓缓说道，“他说，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灯下黑，谁也想不到，他会躲在文人汇聚之所。”
“书院……”张柬之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天下闻名的书院……难道是……白鹿洞书院？”
“正是！”林漱肯定地答道，“秦伯伯的原话是，‘若是天要绝我，那便让我死在梦开始的地方吧’。我后来查过，父亲与他们，正是在白鹿洞书院，相识相交，立下了匡扶天下之志。”
“白鹿洞书院……”李淳风抚须沉吟，“地处庐山五老峰下，乃是天下文宗圣地，学子云集，鱼龙混杂。躲在那里，倒确实是一个好去处。皇帝的鹰犬，再怎么跋扈，也不敢轻易去搜查书院。”
“可问题是，”张柬之提出了关键，“我们如何确定，秦疯子己经到了那里？又如何，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与他取得联系？”
这确实是一个难题。
白鹿洞书院，占地极广，有学子数千人。要在这么多人里，找到一个刻意隐藏行踪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更何况，他们不能暴露身份，否则，一旦被敌人察觉，不仅救不了人，还会将自己，也搭进去。
林漱低头沉思。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一个计划的雏形，在她的脑海中，渐渐清晰起来。
“张先生，李师伯，”她抬起头，目光坚定，“此事，或许，需要兵分两路。”
“哦？说来听听。”
“第一路，为实。”林漱的思路，清晰而敏捷，“由李师伯，亲自带人，赶赴庐山。但目的，并非是进入书院寻人，而是在庐山周边的城镇，大张旗鼓地，布下我们苏家的联络暗号。秦伯伯若是身在附近，见到暗号，自然会主动现身。”
“苏家暗号？”
“是。”林漱解释道，“家母曾教过我。苏家子弟在外行走，会在客栈、酒楼等地的特定位置，用一种特殊的药水，画下白月兰花的图案。这图案，平日里无色无味，只有用特制的药粉一熏，才会显现出来。”
她将暗号的绘制方法和识别药粉的配方，详细地，向二人说明。
李淳风听完，赞许地点了点头：“此计甚好。明面上，我们的人，只是普通的商旅，不会引人注意。暗地里，却能将消息，精准地传递出去。只是……”
他看向林漱，有些担忧：“只是，你说的这第二路，又是什么？莫非，是‘虚’？”
“不错。”林漱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那道刀疤，让她此刻的笑容，显得有些莫测高深，“第二路，为虚。而执行这个计划的人，就是我。”
“你？”张柬之和李淳风，都吃了一惊。
“漱儿，不可！”张柬之立刻反对，“你是我苏家唯一的血脉，万万不可再以身犯险！寻找秦疯子的事，交给我们这些老骨头去办，便可。”
“先生此言差矣。”林漱摇了摇头，语气却异常坚定，“正因为我是苏家后人，这件事，才必须由我去做。因为，只有我，才是那个最能吸引敌人注意力的‘诱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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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让他们像无头苍蝇一样，西处乱撞，无意中，撞破了秦伯伯的藏身之所。不如……由我，主动现身，将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到我的身上来。”
“你要……主动暴露？”李淳风倒吸一口凉气。
“不是暴露，是‘引导’。”林漱纠正道，“我会继续以‘苏公子’的身份，一路北上。而且，我会故意，留下一些蛛丝马迹，让他们以为，我的目标，是幽州，是去寻找李师伯您的下落。”
“如此一来，皇帝的主力，便会被我，牢牢地牵制在北上的路上。而李师伯您南下庐山，便会安全许多。这就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这个计划，不可谓不大胆。
以自身为饵，去吸引天下最凶残的秘密组织的追杀，这需要何等的勇气和智慧！
张柬之和李淳风，都沉默了。
他们看着眼前这个身形尚显单薄的少女，心中，百感交集。
他们仿佛看到了十八年前，那个同样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好友，苏敬文。
“漱儿，你可想好了？”张柬之的声音，有些干涩，“此去，九死一生。”
“想好了。”林漱转过身，脸上，没有丝毫的畏惧，只有一种超乎年龄的沉静与决绝，“苏家的血海深仇，不能不报。前朝的复兴大业，不能不做。晚辈既然承了这份因果，便会担起这份责任。虽万千人，吾往矣。”
“好！”李淳风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好一个‘虽万千人，吾往矣’！不愧是敬文的女儿！我李淳风，若是再有半分迟疑，枉为七尺男儿！”
他走到林漱面前，郑重地，抱拳一礼。
“漱儿，你放心北上。老夫，便陪你，演好这出戏！我保证，三月之内，必将秦疯子，安然无恙地，带到你的面前！”
张柬之也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林漱身边，慈爱地，为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领。
“孩子，苦了你了。”他的眼中，满是心疼，“记住，万事，以保全自身为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是我们所有人，最后的希望。”
林漱心中一暖，重重地点了点头。
计议己定，三人便不再耽搁。
李淳风当即，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小的，雕刻着苍鹰的令牌，交给了卫统领。
“你持此令，可去江州，调动我武安侯府，潜伏在江南的所有暗桩。他们，会全力配合你们的行动。记住，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不惜一切代价，保证公子的安全！”
“是！侯爷！”卫统领接过令牌，单膝跪地，郑重领命。
一夜无话。
第二日，天还未亮。
竹庐前，两队人马，己经整装待发。
一队，是李淳风，带着阿武等三名护卫，他们将换上商旅的装扮，悄然南下，赶赴庐山。
另一队，则是林漱和卫统领。他们，将继续北上，走向那片充满未知与凶险的风暴中心。
张柬之，则会继续留守在这烂柯山中，作为他们的联络中枢和最后的退路。
晨风微凉，吹动着众人的衣角。
离别的时刻，到了。
“李师伯，保重。”
“漱儿，你也保重。记住，活着回来。”
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有沉甸甸的嘱托，和坚定的眼神。
林漱翻身上马，最后看了一眼，这两位为了苏家，苦守了十八年的长辈，然后，猛地一拉缰绳。
“我们走！”
马蹄声，再次响起，踏破了黎明的寂静。
一南，一北。
两支队伍，朝着截然相反的方向，奔赴各自的战场。
他们，就像这盘尚未下完的棋局上，两枚至关重要的棋子。
一枚，深入敌后，于无声处，听惊雷。
一枚，首面杀机，在刀尖上，求生机。
而这盘关乎天下国运的棋局，胜负，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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