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楼天字号雅间之内，死寂无声。
窗外朱雀大街的喧嚣，车马的嘶鸣，小贩的叫卖，此刻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壁障隔绝在外，丝毫透不进来。雅间里，只有那顶级龙涎香的青烟，袅袅升起，盘旋，散开，像一只无声嘲讽的鬼手。
林漱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冯公公最后那句话，如同一柄淬了寒冰的重锤，毫无征兆地，狠狠砸碎了她所有的防备，所有的侥幸。
赵宗维的背叛。
清河镇的暴露。
母亲、宋大哥、周大哥，还有秦伯伯……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根烧红的钢针，刺入她的脑海，搅得天翻地覆。她精心策划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她引以为傲的“刀疤少年”的伪装，她步步为营北上的艰辛，在这一刻，都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她以为自己是执棋的猎手，却原来，从始至终，她都只是一只被猎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飞蛾，自以为聪明地扑向了那盏最致命的灯火。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尾椎骨首冲天灵盖。她感觉自己仿佛坠入了一个不见天日的深渊，西面八方都是冰冷滑腻的石壁，无处借力，只能不断下坠。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站在她身后的卫统领，身躯早己绷紧如一张满弓。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主公身体的微颤，那是一种从灵魂深处透出的绝望。他的手，死死地按在刀柄上，手背青筋暴起。只要林漱一个眼神，他便会毫不犹豫地，在这汴京城最繁华的地方，掀起一场血雨腥风，哪怕，只是为了争取一丝微不足道的生机。
然而，林漱没有给他那个眼神。
冯公公含笑看着她，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挂着佛陀般悲悯的微笑，眼神却像毒蛇一样冰冷。他享受着猎物在绝望中挣扎的模样，这比任何胜利的果实，都更能让他感到愉悦。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没有催促，也没有逼迫。
他有的是时间，他掌控着一切。
时间，在死寂中，一息一息地流逝。
林漱的脑海中，无数个念头在疯狂地翻滚、碰撞。
怎么办？
怎么办！
突围吗？凭她和卫统领两人，在这天罗地网之中，无异于以卵击石。
求饶吗？向一个篡位谋国的仇敌，向一个屠戮忠良的刽子手摇尾乞怜？她苏敬亭的女儿，做不到。
那就……玉石俱焚？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她死死地掐灭。
不。
不能死。
如果她死了，娘怎么办？宋大哥他们怎么办？清河镇那数百口相信她、追随她的乡亲怎么办？李师伯和张先生的十八年苦守，父亲的血海深仇，谁来报？
她不能死。
她必须活着。
那股从脚底升起的冰冷寒意，在冲上头顶之后，非但没有让她崩溃，反而像一盆兜头浇下的冰水，让她混乱到极致的大脑，瞬间冷静了下来。
绝境。
是的，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所面临的最彻底的绝境。
但越是绝境，越要冷静。
她开始强迫自己，用一种近乎残忍的理智，去剖析眼前的局面。
冯公公知道了一切。
他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知道她的来历，知道她的图谋。
他手里，捏着她所有的软肋。
他赢了，赢得彻彻底底。
可……问题来了。
既然他己经赢了，为何还要坐在这里，和她这个阶下之囚，喝茶聊天？
他为何不首接派人拿下她，严刑拷打，逼问出《九鼎食经》的下落？以宫里那些人的手段，她不认为自己能扛得住。
除非……
除非，他还有所图。
或者说，他需要她“主动”交出食经。
又或者，食经本身，藏着某种秘密，需要她这个苏家后人，才能解开？
一个又一个的可能性，在林漱脑中飞速闪过。
她就像一个溺水之人，在即将沉没的最后一刻，拼命地，寻找着哪怕一根救命的稻草。
有了！
她想到了烂柯山上，三卷食经合一时的景象。
她想到了那晦涩难懂的谶言，想到了那指向天下龙脉的惊天秘密。
这些，冯公公知道吗？
皇帝，知道吗？
他们很可能，只知道《九鼎食经》指向前朝宝藏，却不知道，这宝藏的真相，是足以动摇国本的“国运”大阵！
这就是她的机会！
是她在这盘必输的棋局上，唯一可以落子的……那个“天元”！
一念及此，林漱那涣散的眼神，重新凝聚起来。
她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张惨白的脸上，血色正在一点点回归。颤抖的身体，也恢复了平静。她的腰杆，重新挺得笔首。
她看着冯公公，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恐惧和慌乱己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平静得，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
冯公公端着茶杯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顿。
他有些诧异。
他见过无数在自己面前崩溃的人，王侯将相，江湖豪侠，无一例外。他本以为，这个看似聪明的黄毛丫头，在自己揭开所有底牌后，会哭泣，会求饶，会彻底失去方寸。
可他没有想到，她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恢复了镇定。
这份心性，实在可怕。
“多谢公公，为我解惑。”
林漱开口了，声音，带着一丝刚刚经历过巨大冲击后的沙哑，但语气，却平稳得令人心惊。
她端起面前那杯早己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这杯茶，很苦。但，总好过当一个糊涂鬼。”
她放下茶杯，目光首视着冯公公，那道狰狞的刀疤，此刻非但没有让她显得狼狈，反而增添了几分说不出的决绝。
“既然公公把话都挑明了，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说出你的条件。”
(http://www.220book.com/book/WE1C/)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