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卷古朴的兽皮卷静静地躺在茶桌中央时,整个雅间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冯公公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死死地黏在了中州卷之上。他那双保养得极好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他伸出手,想要去拿,却又在即将触碰到兽皮的刹那,停了下来。
他抬起眼,看向林漱,眼神中充满了审视与怀疑。
他不相信,林漱会如此轻易地交出这么重要的东西。这其中,会不会有诈?这食经,会不会是假的?
林漱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讽:“公公不必怀疑。此物,苏家只此一份,绝无赝品。公公若是不信,大可请宫中的行家来验。只是……”
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冰冷,“我丑话说在前面。此物,只是我换取亲人平安的‘质押’。在我未见到家母亲笔信,确认他们安然无恙之前,谁也别想从我口中,得到另外两卷食经的半个字线索。若是我娘他们有半点闪失,公公得到的,将永远只是一份看不懂的残卷,和苏家后人不死不休的报复。”
这番话,软中带硬,既表明了合作的姿态,又划下了不容触碰的底线。
冯公公的脸色,阴晴不定。
他深深地看了林漱一眼,心中第一次,对这个少女,生出了一丝真正的忌惮。
她不是一只待宰的羔羊,而是一头懂得利用自身价值,与猛虎周旋的狼。
“好。”冯公公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不再犹豫,伸手,将那卷中州卷,缓缓地,收拢到自己面前。指尖触碰到兽皮的瞬间,他能感觉到一种奇异的温润质感,仿佛其中蕴含着某种生命力。
他没有当场打开,只是用一块锦帕,小心翼翼地将其包裹起来,放入怀中。
“苏姑娘的孝心,咱家看到了。咱家,这就派人,八百里加急,赶赴清河镇。三日之内,必定将令堂的亲笔信,送到姑娘手中。”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林漱,那股属于胜利者的气势,再次回到了他的身上。
“不过,在这三日里,就要委屈苏姑娘,和这位卫统领,在咱家安排的地方,小住几日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交出了食经,林漱便从一个谈判者,再次变回了囚徒。
“不必劳烦公公。”林漱站起身,平静地说道,“这第一楼,闹中取静,风景甚好。我与卫统领,便住在这里,等候公公的佳音。”
她选择了第一楼,这个汴京城最引人注目的地方。
在这里,冯公公的人,可以轻易地监视她。但反过来说,他们也不敢,在这里,对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这是一种无声的自我保护。
冯公公何等精明,立刻明白了她的用意。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反对。
“也好。苏姑娘喜欢,那便住下。这三日,姑娘在楼内的一切用度,都记在咱家账上。”
他转身,向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似笑非笑地说道:“对了,忘了告诉苏姑娘一件事。你那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计策,虽然被齐王世子给破了。但你那位南下的同伴,武安侯李淳风……他的行踪,咱家,也略知一二。”
“轰!”
林漱的心,再次被重重一击。
李师伯!
他们连李师伯的行踪,都知道了?
冯公公很满意林漱脸上再次出现的震惊。他就是要一点一点地,敲碎她所有的倚仗,让她明白,在这盘棋上,她,没有任何翻盘的可能。
“咱家劝姑娘,莫要再动什么歪心思。你和你那些同伴的所有动作,都在陛下的天眼注视之下。安安分分地合作,才是你们唯一的活路。”
说完,他不再停留,推门而出。
门外,早己候着数名身穿黑衣的精悍男子,他们随着冯公公的离去,如潮水般退去。但林漱知道,这只是明面上的力量。暗处,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己经将这第一楼的三层,变成了铜墙铁壁。
雅间的门,被轻轻地关上了。
但林漱和卫统领,却成了这间豪华雅间里,真正的囚徒。
“公子!”
冯公公一走,卫统领再也忍不住,焦急地低声喊道。
“您为何要将食经交出去?那是我们唯一的希望啊!”
林漱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人群,沉默了许久。
她的脸上,没有了在冯公公面前的镇定与从容,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深的疲惫与后怕。
刚刚那场交锋,看似平静,实则每一步,都走在刀刃之上。只要她有半点示弱,或是应对失当,便会万劫不复。
“卫大哥,”她轻声说道,声音,有些发飘,“食经,是死的。人,是活的。”
“若是不交出去,我们今日,连这第一楼的门,都走不出去。我娘他们,更是性命堪忧。”
“交出去,我们至少,换来了三日的时间。也换来了,确认他们安危的机会。”
“可是……三日之后呢?”卫统领忧心忡忡,“三日之后,我们拿什么,去换另外两卷食经?又拿什么,去救人?”
“三日之后……”林漱的目光,望向遥远的南方,眼神,变得悠远而又坚定。
“三日之后,就要看,我们的援兵,能不能到了。”
“援兵?”卫统领一愣,“我们在这汴京,哪里还有援兵?”
林漱没有回答。
她知道,现在,还不是说出来的时候。
那张底牌,是她在这场必死的棋局中,为自己留下的,最后一点,渺茫的生机。
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能轻易翻开。
这三日,第一楼,成了林漱的樊笼。
她和卫统领,被“请”到了天字号隔壁的房间住下。房门外,时刻都有两名黑衣人,如同门神般守着。楼梯口,茶楼的伙计,甚至是街对面摆摊的小贩,都换了新面孔。一张无形的天罗地网,将他们困在了这方寸之间。
然而,他们的待遇,却好得出奇。
每日三餐,皆是第一楼的招牌菜,山珍海味,流水般送来。冯公公还特意派人送来了几套上好的锦缎衣衫,和一些时下流行的话本小说,仿佛她真的是来此做客的贵宾。
林漱,照单全收。
她吃得下,睡得着。
白日里,她会坐在窗边,看书,或是观望街景,仿佛真的在欣赏汴京的繁华。
卫统领,却度日如年。他像一头困在笼中的猛兽,每日都在房间里,焦躁地踱步,练刀。
他想不明白,为何到了这种生死关头,主公,还能如此平静。
林漱,真的平静吗?
只有她自己知道。
每到夜深人静之时,那颗被强行压制住的心,便会疯狂地抽痛。
娘的安危,宋大哥他们的生死,李师伯的处境,赵宗维的背叛……
一桩桩,一件件,如同巨石,压在她的心头,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但她知道,她不能乱。
她就像一个在悬崖上走钢丝的人,越是危险,越要保持绝对的平衡。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等冯公公的信。
也等,她自己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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