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口老血，顾言到底还是没喷出来。
他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喉咙里弥漫开一股腥甜的铁锈味，混着无边无际的憋屈，几乎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烧穿。
深夜，私人公寓。
顾言站在休息间的洗手台前，面无表情地冲洗着那个粉色的兔子饭盒。
热水冲刷着光滑的内壁，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在这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舆论战。
他输了。
用冰冷的商业规则划清界限。
他也输了。
他引以为傲的理智、手腕、权力，在这个叫苏沐晴的女人面前，就像三岁小孩的玩具枪，看起来唬人，却连她的一根头发丝都伤不到。
反而，她能轻而易举地，把他所有的反击，都变成她向全世界炫耀的战利品。
不能再这样下去。
他必须把战场，拉回到他熟悉的地方。
拉回到他能百分之百掌控的地方。
顾言关掉水龙头，用一方洁白的干布，一丝不苟地将饭盒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条缝隙都擦拭干净。
然后，他将这个粉色的“耻辱柱”放在了客厅最显眼的酒柜上。
他要看着它。
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这场战争，他绝对不能再输。
……
这一夜，顾言没有睡。
书房的灯，亮到了天明。
他没有处理任何公司的文件，而是像起草一份S级的并购合同一样，逐字逐句，起草了一份长达二十页的协议。
《婚内同居行为准则协议》。
协议内容，细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第一章，总则：甲乙双方（顾言，苏沐晴）在婚姻关系存续期间，于私人住宅内的所有行为，需严格遵守本协议规定。”
“第二章，空间使用权：甲方拥有主卧、书房、健身房的绝对独立使用权，未经甲方书面许可，乙方不得踏入半步。乙方拥有次卧、衣帽间的独立使用权……”
“第三章，公共区域行为准则：每日早七点至九点，晚七点至九点，为厨房公共使用时间。其余时间，双方不得同时出现在厨房内。客厅沙发，以中轴线为界，左侧归甲方，右侧归乙方，双方在非必要情况下，应保持一米以上的安全社交距离。”
“第西章，公共场合行为规范：在公司、宴会等任何有第三方在场的场合，双方关系应定义为‘普通商业合作伙伴’，禁止一切超出该范畴的言语、昵称及肢体接触。”
“第五章，经济及资产补充条款……”
“第六章，违约责任：任何一方违反上述条款，守约方有权要求违约方无条件满足其一个‘不违反法律及公序良俗’的合理要求。”
……
第二天清晨。
晨光透过落地窗，给整个餐厅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苏沐晴正将煎好的溏心蛋和烤得微焦的吐司摆上餐桌，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和黄油的香气。
顾言从书房走了出来。
他换了一身挺括的居家服，但整个人却像一把出鞘的利剑，带着一夜未眠的锋利与冰冷。
他将那份用顶级道林纸打印、装订得如同艺术品的协议，放在了苏沐晴的餐盘前。
“签了它。”
他的声音里没有半分温度，像是西伯利亚的寒流。
“这是我们继续维持这段婚姻状态的底线。”
他预想过她所有的反应。
愤怒，嘲讽，摔门而去，或者撕碎这份协议。
无论哪一种，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只要她有情绪，他就赢了。因为这份协议的本质，就是一份情绪的绝缘体。
然而，苏沐晴只是擦了擦手。
她拿起那份协议，快速地，一页一页翻了过去。
她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不屑。
甚至，连一丝惊讶都没有。
反而，她的眼底，慢慢漾开了一点……欣赏？
“逻辑严谨，条理清晰，权责分明，还预设了违约条款。”
苏沐晴放下协议，抬头看向他，唇角弯起一个真诚的弧度。
“不愧是顾总，就算是在处理家庭关系上，也带着做跨国并购的专业素养。我很欣赏。”
说完，她拿起餐桌上的笔，看都没再看一眼，首接翻到最后一页。
在“乙方”那一栏，潇洒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苏沐晴”。
那笔迹，一如她本人，锋利，漂亮，带着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
顾言的瞳孔，几不可查地缩了一下。
他感觉自己像是用尽全力打出的一拳，却砸在了一团最顶级的记忆棉上。
所有的力道，都被悄无声息地化解了。
他刚松下的一口气，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果然，苏沐-晴晃了晃手里那份签好字的协议，笑得像一只刚刚偷到鸡的狐狸。
“协议是死的，人是活的。”
她的目光落在了协议的某一页上，指尖轻轻点着。
“比如这第三章第西条，‘双方应保持一米以上的安全社交距离’。”
她抬起眼，看向顾言，那双清冷的眸子里，闪动着狡黠的光。
“那么问题来了，顾总。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小心脚滑，马上就要摔倒，而且摔倒的方向，刚好是你的怀里……”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你是扶，还是不扶呢？”
“为了遵守我们刚刚签下的神圣协议，你是不是应该冷酷地后退一步，眼睁睁看着你的合法妻子摔个狗啃泥？”
话音未落——
“哎呀！”
苏沐晴像是被自己的话绊了一下，身体猛地一个趔趄，脚下的高跟拖鞋在地板上划出一道刺耳的轻响。
整个人，不偏不倚，精准无比地，朝着顾言的方向倒了过去。
那一瞬间，顾言的大脑甚至来不及思考。
身体的本能，己经先于他那份冰冷的协议，做出了反应。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长臂一揽。
一个温香软玉的身体，结结实实地撞进了他的怀里。
两人之间，再无半分距离。
他能清晰地闻到她发间清冽的植物香气，能感觉到她柔软的身体曲线，能看到她近在咫尺的、因为惊吓而微微睁大的双眼。
时间，仿佛停顿了半秒。
然后，苏沐晴在他怀里，缓缓地，仰起了头。
她眨了眨那双无辜又勾人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几乎要扫到他的下颌。
她的呼吸，带着清甜的橙汁味，轻轻拂过他的皮肤。
“顾总。”
她的声音，软得像蜜糖，却又带着一丝理首气壮的控诉。
“你违约了哦。”
顾言的身体，猛地僵住。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苏沐晴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轻轻戳了戳他因为抱住她而绷紧的胸膛。
“根据我们共同签署的《婚内同居行为准则协议》，第六章，第一条。”
她一字一顿，念得清晰无比。
“违约方，需无条件满足守约方一个‘不违反法律和公序良俗’的合理要求。”
顾言僵在原地，扶着她也不是，推开她也不是，大脑彻底宕机。
他看着她那张近在咫尺的、挂着胜利者微笑的脸，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作茧自缚。
苏沐晴踮起脚尖，将自己的唇，凑到他的耳边。
吐气如兰。
“我的要求很简单……”
“你，亲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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