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启”信标的谐振完成时，苏晴感觉到自己与“蜂巢”的连接，变得更加紧密而深刻。那种被迫融合的感觉己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特的、仿佛手足延伸般的掌控感。她依然是“代行者”，是那个意志的工具，但现在，她似乎能更好地理解这件“工具”的使用说明了。
【第一阶段任务完成。】
【代行者权限稳定。解锁‘协议数据库’初级访问权限。】
脑海中的声音依旧冰冷，但苏晴能感觉到，其中似乎多了一丝……“认可”？
她腕部的终端屏幕上，那个旋转的曼陀罗图形旁边，出现了一个新的、小小的图标，形如一本打开的书。
苏晴下意识地将意念集中在那个图标上。
瞬间，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庞杂、但也更加有序的信息流，涌入了她的意识。这一次，不再是混乱的数据洪流，而是一个被分门别类、整理得井井有条的巨大图书馆。
【第一卷：文明识别与分级协议】
【第二卷：异常点定义与处理预案】
【第三卷：净化程序执行纲领】
……
【第七卷：代行者行为准则】
每一卷下面，都还有着成千上万条细分的条款和案例。苏晴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那些标题，就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这是一个文明观察者、审判者兼刽子手的……工作手册。
而她现在，是这本手册的实习生。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本【第七卷：代行者行为准则】上。她迫切地想要知道，自己在这个体系中，到底扮演着一个怎样的角色，拥有怎样的权利和义务。
意念微动，第七卷的内容在她脑海中展开。
【条款7.1：代行者是‘守望者’意志在低维物质世界的延伸，其存在本身即代表协议的权威性。】
【条款7.2：代行者在执行协议任务时，拥有对管辖信标（蜂巢）内资源的有限调配权。调配额度与任务完成度及协议贡献值挂钩。】
【条款7.3：代行者有权对管辖区域内的‘本土生物’进行甄别、引导与……筛选。】
看到7.2条款时，苏晴的心猛地一跳。有限的调配权！这意味着，她并非完全被动的傀儡！只要她能完成“守望者”的任务，就能重新获得一部分对“蜂巢”的控制力！
这无疑是绝境中的一丝曙光。
但7。3条款中的“筛选”二字，又让她感到一阵不寒而栗。这个词背后所代表的含义，不言而喻。
就在她沉浸在这些条款中时，那个宏大的声音，再次响起。
【第二阶段任务己下达。】
【广播‘天启’协议，甄别并标记管辖区域内的‘文明残余’。】
【任务目标：生成第一份‘净化名单’。】
苏晴的意识，瞬间被拉回了现实。
她看到，面前那座黑色尖塔的表面，原本平稳流淌的数据光河，开始加速奔涌。一股无形的、无法被常规手段侦测到的能量波动，以尖塔为中心，穿透了“蜂巢”厚重的外壳，穿透了数千米的岩层与土壤，如同水面的涟漪般，向着整个废土世界，扩散而去。
这不是声波，也不是电磁波。
这是一种更高维度的“宣告”。
一种只针对智慧生命体的……“呼唤”。
……
距离“蜂巢”约三百公里的一处地下避难所里。
这里是“铁牙”部落的聚居地，一个由数百名幸存者组成的、在废土上颇具规模的势力。部落的首领，是一个名叫巴图的、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壮汉。
此刻，他正坐在用废旧汽车座椅改造的“王座”上，一边啃着一块烤得焦黑的变异鼠肉，一边听着手下的汇报。
“……头儿，‘拾荒者’那帮孙子又抢了我们一条商道。我们上周刚铺好的路，就被他们占了。兄弟们都憋着一口气，说要不要干脆……”
汇报的汉子话还没说完，突然，整个避难所里所有的人，无论是在巡逻的、在睡觉的、还是在争吵的，都在同一时间，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所有人都抬起头，脸上露出了迷茫而困惑的表情，仿佛在侧耳倾听着什么。
“你们……听到了吗？”一个年轻的女孩小声地问道，她的眼神有些空洞。
“听到什么？”她旁边的人皱着眉，“我什么都没听到。但……我好像‘感觉’到了什么。”
那种感觉非常奇特。就像有一根无形的音叉，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轻轻地敲击了一下。它没有带来任何信息，却留下了一段挥之不去的、空旷而悠远的“回响”。
“头儿，这……这是怎么回事？”手下的人惊慌地看着巴图。
巴图也从他的“王座”上站了起来，脸上那道刀疤因为肌肉的抽动而显得更加可怖。他同样“听”到了那个声音，或者说“感觉”。那感觉，让他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废土枭雄，都从心底里，生出了一股原始的、面对未知神祇时的敬畏与恐惧。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但他知道，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要发生了。
……
类似的情景，在废土的每一个角落，同时上演。
无论是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小型幸存者团体，还是盘踞一方、拥有武装的掠夺者帮派；无论是躲藏在地底深处、苟延残喘的前文明遗族，还是那些在辐射中产生变异、拥有了初步智慧的怪物……
只要是具备“文明”属性的智慧生命，都在这一刻，“听”到了那个来自“蜂巢”的宣告。
……
中央主控尖塔内。
苏晴的眼前，正呈现出一幅无比震撼的景象。
一张以“蜂巢”为中心的、覆盖了数千公里范围的巨大三维地图，正投射在她面前的空气中。地图上，一个个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光点，如同雨后春笋般，不断地浮现出来。
每一个光点，都代表着一个接收到“天启”广播的“文明残余”。
光点的颜色，代表着他们的文明倾向：代表着秩序与合作的，呈现出柔和的白色或蓝色；而代表着混乱、杀戮与掠夺的，则是刺眼的红色或黑色。
光点的大小，则代表着他们群体的规模和实力。
苏晴看到了“铁牙”部落，那是一个拳头大小的、红黑相间的浑浊光团。她还看到了无数更小的、如同萤火虫般散落各处的白色光点，那是一个个挣扎求生的小型幸存者营地。
甚至，在地图的边缘地带，她还看到了几个散发着诡异紫色光芒的、形态不断变化的光斑，下面标注着：“智慧型变异集群，待观察”。
这就像一场……宇宙级的人口普查。
而普查的目的，只有一个——决定谁该活，谁该死。
【请根据‘文明识别与分级协议’，对己标记的目标进行初次筛选。】
【协议纲要：倾向于秩序、创造与协作的文明形态，将被定义为‘良性’；倾向于混乱、毁灭与寄生的文明形态，将被定义为‘恶性’。】
【请将所有‘恶性’目标，移入‘净化名单’。】
脑海中的声音，下达了第二阶段任务的核心指令。
苏晴看着那张巨大的地图，看着上面那些代表着数万、甚至数十万生命的红黑色光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天灵盖。
她被赋予了……生杀予夺的大权。
只要她一个念头，将那些红黑色的光点拖入一个虚拟的“回收站”，那么等待着那些部落和帮派的，可能就是来自“蜂巢”的、毁灭性的物理打击。
“焦土协议”的恐怖威力，她可是亲眼见过的。而那，仅仅是“蜂巢”的常规防御手段。作为“天启”信标，它真正用于“净化”的武器，威力只会更加难以想象。
她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她恨那些掠夺者吗？当然恨。她和她的团队，就曾数次险些丧命于那些毫无底线的暴徒手中。按照废土的法则，将他们从这个世界上抹去，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是，由她来做这个审判者？由她来决定成百上千人的生死？
不。
这不是审判。
这是一场冷酷的、程序化的筛选。就像一个园丁，决定拔掉花园里的哪些杂草。没有怜悯，没有愤怒，只有冰冷的规则。
【请执行指令。】
“守望者”的催促，再次响起。
苏晴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自己无法拒绝。拒绝的后果，只会是“守望者”收回权限，然后自己动手。到那时，它制定的“净化名单”，只会比自己的更加严苛，更加无情。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规则的框架内，尽可能地……保留。
她的意念，小心翼翼地探向了那张地图。她选中了其中一个最小的、颜色最深的黑色光点。那是一个只有十几人的小型掠夺者团体，在地图上的标注信息显示，他们在过去一个月里，袭击了三个小型幸存者营地，造成了数十人死亡。
证据确凿，死有余辜。
苏晴的意念，像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了那个光点。在她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散发着不祥红光的方框，上面写着【净化名单】。
她只需要……把它拖进去。
她的心在剧烈地跳动。她感觉自己即将跨过一条无形的界线。跨过去，她就不再是那个挣扎求生的林晚的朋友苏晴，而是一个……代神行罚的怪物。
但她没有选择。
为了活下去，为了获得更多的权限，为了有朝一日能摆脱这个诅咒般的身份，她必须……弄脏自己的手。
她心一横，意念微动。
那个代表着十几条人命的黑色光点，被她毫不犹豫地，拖进了那个血色的方框之中。
【目标己添加。】
在她完成操作的瞬间，她感觉到自己与“蜂巢”的连接，似乎又加深了一丝。腕部终端上，代表着“协议贡献值”的数字，从0，跳动到了1。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废土之上。
那个刚刚完成了劫掠，正在分赃的十几个暴徒，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他们头顶数万米的高空之上，云层之中，一个肉眼无法看见的微型金属飞行器，悄无声息地锁定了他们的位置。
飞行器的底部，一根比针还要细的金属杆，缓缓伸出。
一滴银色的、如同水银般的液体，从杆尖滴落。
它在下落的过程中，不断地吸收着空气中的能量，体积没有变大，颜色却变得越来越深邃，仿佛一个小小的黑洞。
当它最终落在暴徒们中间的篝火旁时，没有爆炸，没有声音，甚至没有一丝光亮。
只是……湮灭。
一个半径五十米的完美球形空间内，所有的物质——人、车辆、篝火、大地——都在一瞬间，被分解成了最基本的粒子，彻底消失了。
只留下一个光滑如镜的、绝对虚无的半球形深坑。
整个过程，不到一秒。
干净，高效，不留一丝痕迹。
就像……被橡皮擦，从世界上擦掉了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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