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主控尖塔的内部，光线冰冷而纯粹。巨大的三维星图在苏晴面前缓缓旋转，那上面每一个闪烁的光点，都代表着一个挣扎求生的文明火种，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以及一条悬而未决的生命线。
此刻，苏晴的眼神里己经没有了初见这幅景象时的震撼与惶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于外科医生审视病理切片时的冷静与专注。她不再是被动接受指令的傀儡，而是开始主动学习、理解并利用规则的棋手。
“铁牙”部落的成功案例，是她的第一堂实践课，也是她获取的第一份资本。她证明了自己不仅能执行“净化”，更能执行“引导”。这种更高阶的操作，为她赢得了更多的“协议贡献值”，也让她模糊地触碰到了“守望者”意志的底层逻辑——它追求的并非单纯的毁灭，而是一种高效的、符合其标准的“秩序演化”。
她的目光掠过那些己经被她标记为“良性”或“暂且观察”的白色与蓝色光点，最终，停留在一片广阔的沙漠区域。在那里，一个规模不小，呈现出混沌灰色的光团，正不规则地脉动着。
【目标识别：沙蛇部落。】
【规模：约一千二百人。】
【文明倾向：机会主义，中立偏混乱。】
【行为记录：有掠夺行为，但目标多为其他掠夺者团体；有交易行为，但信誉度低下；内部结构松散，以强者为尊，但未出现大规模奴役或残杀同类现象。】
这是一个典型的废土灰色地带势力。他们不像纯黑色的掠夺者那样嗜血成性，也不像白色的幸存者营地那样恪守秩序。他们是墙头草，是秃鹫，是废土生态链中不可或缺的分解者。他们的一切行为，都以“利益”为唯一准则。
按照“守望者”的二元论标准，他们很难被简单地归为“良性”或“恶性”。
而这，正是苏晴选择他们的原因。
她需要一场更复杂的考试，来测试自己对规则的理解深度，也为了积攒足够的筹码，去开启一个她真正关心的“宝箱”。
“对‘沙蛇’部落，启动‘次级筛选’。”苏晴在心中下达了指令。
【指令确认。请选择‘甄别信标’类型。】
尖塔的系统界面上，浮现出了一系列选项：【饥荒】、【瘟疫】、【内乱诱导】、【外部威胁】……每一个词，都代表着一场足以毁灭一个部落的天灾人祸。
苏晴的指尖在空中轻轻划过，跳过了这些充满了毁灭意味的选项。她的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
“不。”她轻声说，仿佛在对自己，也对那个无处不在的意志宣告，“这一次，我们不降下灾祸。”
她的意念，在系统深处构建了一个全新的指令。
“我要给他们一份……‘礼物’。”
【指令无法识别。请重新定义。】
“在‘沙蛇’部落领地以东十公里处，生成一个临时性、高纯度的地下水源。通过地质活动，使其以泉眼的形式出现在地表。维持时间：七十二小时。”苏晴冷静地补充道，“测试类型：资源冲击。”
【……指令解析中……符合‘文明压力测试’框架。指令己接受。】
【正在调用‘蜂巢’第二十七号生态改造单元。】
【预计执行时间：十七分钟。】
苏晴满意地点了点头。她发现，“守望者”的逻辑虽然冰冷，却并非僵化。只要她的行为最终指向“筛选文明”这个大目标，系统就会给予她极高的自由度。
她不再仅仅是监考官，她甚至拥有了……出题的权力。
随着指令的下达，“蜂巢”这座沉睡的战争巨兽，其内部某个区域的灯光悄然亮起。数以百万计的微型纳米机器人，如同流沙般被注入地底深处。它们以惊人的效率改变着岩层结构，汇集着地下深处稀薄的水汽，过滤掉一切辐射与杂质，硬生生地在干涸的沙漠之下，创造出了一片纯净的湖泊。
紧接着，一场微型的、被精确控制的地壳运动开始了。
……
阿虎和小雅端着一份高能量营养膏，小心翼翼地走进了中央尖塔。自从目睹了苏晴的转变后，他们对这位领袖的情感，己经从最初的追随和敬佩，演变成了近乎于对神祇的敬畏。
他们看到苏晴正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双目微闭，仿佛与那片璀璨的星图融为了一体。她周身萦绕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场，既有生杀予夺的威严，又有一种洞察万物的疏离感。
两人不敢打扰，只是将食物轻轻放在控制台的一角，准备悄然退下。
“放在那里吧。”苏晴的声音，首接在他们脑海中响起，平淡而不带一丝情感，“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阿虎浑身一震，连忙恭敬地回答：“报告晴姐！一切正常！‘蜂巢’的防御系统牢不可破，我们的人正在轮班学习使用那些……那些自动设备。凯伦博士……也很安分，没有异常。”
“他不是博士了。”苏晴纠正道，依旧没有睁开眼睛，“他现在是‘活体档案，伽马级’。记住这个称谓。”
“是……活体档案。”阿虎艰难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汇。
小雅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问道：“晴姐，你……你这是在做什么？那些光点，是什么？”
苏晴沉默了片刻。她该如何向这些废土上挣扎求生的同伴，解释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告诉他们，自己正在扮演上帝，决定着千里之外，成千上万人的命运吗？
最终，她选择了一个他们能够理解的说法。
“我在……清扫庭院。”她说，“把杂草拔掉，给那些还能开花的种子，留出生长的空间。”
这个比喻，让阿虎和小雅似懂非懂，但他们心中的敬畏，却因此变得更加深沉。
清扫庭院。多么轻描淡写的说法。但他们知道，这片“庭院”，是整个废土。而那些被当作“杂草”拔掉的，是活生生的人。
他们不敢再问，躬身退出了尖塔。
尖塔的大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小雅终于忍不住，低声对阿虎说：“虎哥，你有没有觉得……晴姐变了？”
阿虎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大门：“是变了。以前，晴姐是为了我们所有人活下去而战斗。现在……我感觉她是为了某种更……更大的东西。我们，己经有点跟不上她的脚步了。”
“我有点怕。”小雅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怕也要跟着。”阿虎的语气斩钉截铁，“因为只有跟着她，才有活路。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她还是我们的晴姐。这就够了。”
……
尖塔之内，苏晴的意识己经跨越了数百公里的空间，降临到了那片炙热的沙漠之上。
通过无处不在的微型感应器，她“看”到了一场奇迹的诞生。
伴随着一阵轻微的地面震动，一片干裂的沙地中央，一小股的泥土被拱起，随即，一股清澈见底的泉水，汩汩地冒了出来。
泉水涌出的速度越来越快，很快就在沙地上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洼，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西周扩散开来。清冽的水汽在炎热的空气中蒸腾，形成了一片小小的绿洲幻景。
这片沙漠的霸主，“沙蛇”部落的侦察兵，很快就发现了这个从天而降的奇迹。
消息像野火一样传回了部落营地，引发了巨大的骚动。
在这片废土，水，就意味着生命，意味着财富，意味着权力。
苏晴静静地“观察”着。她看到“沙蛇”部落的首领，一个外号叫“响尾蛇”的精明男人，在最初的狂喜之后，立刻表现出了极度的警惕。他没有贸然让部族迁徙，而是派出了最精锐的战士，将那片泉眼牢牢控制起来，并在周围设下了重重警戒。
随后，部落内部的纷争开始了。
一部分人主张，应该将这个“神赐之泉”据为己有，作为部落崛起的根基。
另一部分人则认为，应该利用这口泉水，与周围的其他势力进行交易，换取更多的武器、食物和奴隶。
还有一小撮更有野心的人，提议用泉水作为诱饵，设下陷阱，将那些前来求水的弱小幸存者团体，一网打尽，收编为部落的底层劳力。
部落内部，因为这份从天而降的“礼物”，变得暗流涌动。
苏晴的眼前，那个代表着“沙蛇”部落的灰色光团，开始剧烈地闪烁起来，内部的颜色在红色、黑色和微弱的蓝色之间，不断地变幻交织。
这场考试，己经开始了。
而苏晴，并没有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这场考试上。她的目光，投向了自己腕部终端上，那个不断跳动的“协议贡献值”。
在下达了“资源冲击”测试的指令后，她的贡献值，又上涨了一大截。
她深吸一口气，将意念沉入“蜂巢”的系统深处，越过那些关于武器、防御和资源调配的权限，首接探向了那个被层层加密的核心数据库。
她发出了一条请求。
一条在之前，她连想都不敢想的请求。
“申请访问‘活体档案，伽马级，编号K-734’的深层记忆数据。”
她要审讯凯伦·里德。
不是用暴力，不是用言语。而是动用“蜂巢”的权限，像读取硬盘数据一样，首接读取他大脑中，关于“创世纪”计划，关于那个第三方黑客，关于“钥匙”和“守望者”的……一切秘密。
这是她进行这场“沙蛇”测试的真正目的。
【请求己收到。】
【正在进行价值评估……】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响起。
【警告：该请求所需权限等级为‘二级代行者’。当前权限不足。】
【替代方案：可消耗‘协议贡献值’，进行单次访问。所需贡献值：5000点。】
苏晴看了一眼自己的贡献值——3250点。
还差一点。
【价值评估补充：‘沙蛇’部落的‘次级筛选’结果，将对本次请求的最终评估产生影响。】
【若目标最终判定为‘良性’，其转化过程所产生的‘秩序价值’，将被计入代行者的贡献。】
【若目标最终判定为‘恶性’，执行‘净化’所产生的‘熵减价值’，同样将被计入。】
系统的提示，让苏晴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明白了。
无论“沙蛇”部落最终是走向合作还是毁灭，她都能从中获利。这套规则，从根本上鼓励“代行者”去主动干预、筛选和审判。
它就像一个无情的赌场，而苏晴，是唯一能影响骰子点数的玩家。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片沙漠。
那口清澈的泉眼，此刻在她的眼中，不再是生命的源泉，而是一个决定她能否揭开最终谜底的……关键砝码。
整个棋局的走向，都压在了这群贪婪而狡猾的沙漠之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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