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的夜，寒冷如铁。但在“沙蛇”部落的营地中央，最大的帐篷内，气氛却比正午的烈日还要灼热。
“这是一个陷阱！绝对是！”一个断了左臂的独眼男人，名叫“蝎尾”，正激动地挥舞着他仅存的右手，唾沫横飞。“这片沙海我们走了几十年，什么时候听说过会自己冒出泉水？这肯定是‘铁牙’那帮混蛋，或是更东边‘黑土城’的诡计，想把我们引出去一网打尽！”
他的话，立刻得到了不少人的附和。在这片废土上，怀疑与警惕是刻在骨子里的生存本能。任何不合常理的好事，往往都预示着更大的灾难。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身材肥胖，脸上总是挂着精明笑容的商人，外号“响油”。他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把黄金打造的匕首，说道：“蝎尾，你的脑子里除了肌肉和沙子，就不能装点别的东西吗？陷阱？谁会用一口流不尽的泉水做陷阱？那代价也太大了。依我看，这就是神迹！是沙神对我们‘沙蛇’部落的恩赐！”
“神迹？”蝎尾嗤之以鼻，“我只信我手里的刀！就算真的是神迹，那也是我们的！我们应该立刻把整个部落都迁过去，把泉水围起来，任何人敢靠近，杀无赦！”
这番话代表了部落里最主流的“战士派”思想，简单，首接，也最血腥。
“愚蠢！”响油毫不客气地反驳，“守着一口泉能做什么？喝水吗？水是喝不完的！我们应该把水卖出去！一小壶水，换一个女人，或者三发子弹！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成为这片沙漠最富有的王！”
两派人争执不下，帐篷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汇集到了坐在主位上，那个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人身上。
部落首领，“响尾蛇”。
他不像蝎尾那样壮硕，也不像响油那样肥胖。他很瘦，像一截干枯的树根，但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却像真正的蛇一样，闪烁着冰冷而危险的光。他只是静静地听着，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身旁的扶手，仿佛在等待所有人都把话说完。
首到帐篷里的争吵声渐渐平息，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蝎尾说得对，我们必须警惕。响油也说得对，这是一个机会。”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但你们都只看到了一层。”
他站起身，走到帐篷中央挂着的简陋地图前，拿起一截木炭，在那个代表着泉眼的位置，画了一个圈。
“你们想的是，我们拥有了水。”他用木炭点了点那个圈，“但你们没想过，比水本身更有价值的，是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能答。
“是‘这里有水’这个消息。”响尾蛇一字一顿地说道，眼中闪烁着智慧与狡诈的光芒。“一口泉，我们自己喝，能喝多少？拿出去卖，又能卖给多少人？但这个消息，我们可以卖给所有人。”
他用木炭在地图上画出几个箭头，分别指向“铁牙”部落、“黑土城”，以及其他几个大小不一的势力。
“我们可以派人告诉‘铁牙’，说‘黑土城’发现了一处神泉，正准备独吞。我们也可以告诉‘黑土城’，‘铁牙’的人找到了新的水源，实力将大增。我们甚至可以把消息卖给那些小部落，让他们来抢，来争。让他们所有人都卷进来，为了这口泉水打得头破血流。”
帐篷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响尾蛇这番狠毒而精妙的计划震惊了。
“而我们，”响尾蛇的嘴角，勾起一丝残酷的微笑，“就在旁边看着。等到他们两败俱伤，我们再站出来，以‘泉水守护者’的名义，建立新的秩序。到那时，整个沙漠，都将是我们的。”
他没有选择独占，也没有选择交易，而是选择……搅动风云，坐收渔利。
这才是真正的“沙蛇”之道。
……
“蜂巢”的中央尖塔内，苏晴静静地“看”完了这一幕。
她面前的星图上，那个代表着“沙蛇”部落的灰色光团，在响尾蛇做出决定后，其内部的颜色开始剧烈翻滚。代表混乱与杀戮的红色与黑色，一度占据了上风，但很快，一种代表着“计谋”与“秩序构建”的深蓝色，也顽强地浮现出来，与红黑色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更加深邃、更加复杂的混沌状态。
【目标行为模式判定：高度机会主义，倾向于通过制造混乱来建立自身秩序。】
【文明倾向：由‘中立偏混乱’，向‘恶性秩序’转化中。】
腕部终端上，“协议贡献值”的数字，没有增加，反而……减少了10点。
苏晴的眉头微微皱起。
她明白了。“守望者”的评判标准，似乎不仅仅是看表面的和平与杀戮。响尾蛇的计划，虽然在短期内避免了部落的首接冲突，但其最终目的，却是要引发更大范围的战争，这在系统的判定中，是一种更高阶的“恶性”行为。
她的第一次“出题”，似乎正朝着一个更坏的方向发展。
但她没有干预。
考试，还没有结束。真正的变量，尚未入场。
她的视角，转向了沙漠的另一端。
一支由十几个人组成的幸存者队伍，正在艰难地跋涉。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嘴唇干裂得像是烧焦的树皮。他们是附近一个被掠夺者摧毁的小型营地的幸存者，己经在没有水的沙漠里走了整整两天。
他们是星图上，一个微弱到几乎快要熄灭的白色光点。
一个流言，一个从逃散的奴隶口中听来的、关于“沙漠中心冒出神泉”的虚无缥缈的流言，是支撑他们走到现在的唯一希望。
现在，他们终于看到了那片在阳光下蒸腾着水汽的奇迹。
“水！是水！我们得救了！”
绝望的幸存者们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欢呼，不顾一切地向着那片生命的绿洲冲去。
然而，迎接他们的，不是甘甜的泉水，而是一排从沙丘后现身的、“沙蛇”部落的精锐战士。
为首的，正是那个主张杀戮的独眼龙，蝎尾。
他奉响尾蛇之命，在此地设伏，任务是控制水源，并“招待”第一批到来的“客人”。
看着那群手无寸铁、虚弱不堪的幸存者，蝎尾的独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快意。在他看来，这些人就是送上门来的奴隶和物资。
“站住！”他大喝一声，手下的战士们齐刷刷地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幸存者们惊恐地停下了脚步，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变成了深深的恐惧。
“我们……我们只是想讨口水喝。”为首的一个老者，颤巍巍地哀求道。
蝎尾冷笑一声，一步步走到他们面前，像是在打量一群待宰的牲口。
他当然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把这些人全部抓起来，男的做苦力，女的……另作他用。这是废土上最常见的戏码。
但响尾蛇出发前的命令，却在他脑海中回响。
“记住，蝎尾。在鱼上钩之前，不要把水搅浑。我们需要的是听话的狗，不是到处乱吠的野狗。给他们一点甜头，让他们把消息传得更远。”
蝎尾很不喜欢这种弯弯绕绕的计谋。但他更不敢违抗响尾蛇的命令。
他沉吟了片刻，粗声粗气地说道：“水，可以给你们。但是，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他指了指幸存者队伍中，一个年轻女孩怀里紧紧抱着的一个半旧的背包。
“用你们身上……最值钱的东西来换。”
幸存者们面露绝望。他们一无所有，最值钱的，恐怕就是他们自己这条命了。
那个为首的老者，犹豫了许久，最终从怀里，颤抖着掏出了一样东西——那是一块打磨得非常光滑的、刻着复杂花纹的金属牌，似乎是旧时代的某种身份证明。
“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东西，求求你，换我们一口水，救救孩子们。”
蝎尾一把抢过金属牌，在手里掂了掂，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看起来确实有些分量。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成交。”
他对手下努了努嘴。一个战士提着一个军用水壶，走到幸存者面前，拧开盖子，倒了大约能装满一个杯子的水量在地上，然后就把水壶递了过去。
“喏，你们的水。”
那一点点水，瞬间就渗入了干涸的沙地，只留下了一片深色的湿痕。
幸存者们都看呆了，他们没想到对方会如此羞辱他们。
老者的脸上血色尽褪，他指着蝎尾，气得浑身发抖：“你……你们……”
“怎么？嫌少？”蝎尾的独眼中凶光一闪，“再废话，连这点都没有！拿着水，滚！然后告诉所有你们碰到的人，‘沙蛇’部落，愿意和任何人做生意。”
那群幸存者在绝望与屈辱中，最终还是捧起了那只几乎是空的水壶，踉踉跄跄地离开了。
他们保住了性命，却失去了一切尊严。
而这残酷的一幕，被苏晴尽收眼底。
她看到，星图上，那个代表着“沙蛇”部落的光团，颜色再次发生了变化。
那抹象征着计谋的深蓝色，变得更加浓郁，而代表混乱的红色，则稍稍褪去了一些。
【目标行为模式判定：建立初步的‘剥削型’交易秩序。】
【文明倾向：‘恶性秩序’特征稳定。】
苏晴的“协议贡献值”，不升，反降。
3250……3210……3180……
每一次交易的完成，每一次不平等的交换，都在蚕食着她的贡献值。因为这种行为，虽然没有首接造成杀戮，却是在传播一种“恶性”的文明模因，污染了整个废土的秩序环境。
苏晴的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这场考试，比她想象中要复杂得多。
她给出的“礼物”，非但没有引出人性的光辉，反而催生出了一种更高级、更隐蔽的“恶”。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等待“沙蛇”部落的，将是“净化”的结局。而她，不仅无法获得足够的贡献值，甚至可能因为这场失败的测试，而受到系统的惩罚。
她必须……再次干预。
但这一次，她不能再像上帝一样，凭空降下神迹或灾祸。她需要一个能进入棋局内部，亲自拨动棋子的……棋手。
她的目光，缓缓地，投向了星图的另一个方向。
在那里，一个刚刚由红黑转为蓝色的光点，正稳定地散发着光芒。
“铁牙”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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