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死死地罩住了市一院的产科手术室。
林晚躺在手术台上，意识在剧痛和失血的眩晕里反复拉扯。腹部的切口像被烈火灼烧，温热的液体不断从身下涌出，很快便浸湿了洁白的手术单，晕开一片刺目的红。
“嘀——嘀——嘀——”
心电监护仪发出的尖锐警报声，一下下敲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主刀医生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快速地擦拭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产妇大出血，血压持续下降！血库的A型血再送2000cc过来！”
护士们步履匆匆地穿梭在手术间，器械碰撞的声音、医生的指令声、监护仪的警报声混杂在一起，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网。
林晚的视线开始模糊，她努力睁开眼，想看看旁边保温箱里的孩子——那是她怀胎十月，拼了命也要生下的宝贝。可视线刚聚焦，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挡住了。
是陈凯，她的丈夫。
他穿着深蓝色的手术探视服，脸上没有初为人父的喜悦，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他的目光越过她，落在不远处的保温箱上，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陈凯……”林晚的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孩子……”
陈凯终于转过头，看向她的眼神却让她如坠冰窟。那里面没有半分夫妻情分，只有一种纯粹的、基于利益权衡后的漠然。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被推开，张翠兰——陈凯的母亲，几乎是闯了进来。她径首走到主刀医生刘敏身边，压低声音，却又足以让附近的林晚听清：“刘医生，情况怎么样？我孙子……哦不，我家的孩子，一定要保住啊！”
刘敏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手术台上命悬一线的林晚，又看了看张翠兰递过来的、被红布包着的信封，眼神闪烁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张女士放心，我们会尽力的。”
“不是尽力！”张翠兰的声音陡然拔高，又迅速压低，凑近刘敏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是必须保住！刘医生，你也知道我们陈家的情况，她要是以后还能生，陈家就麻烦了……”
后面的话，林晚听不清了，但那话里的寒意，却像毒蛇一样钻进了她的心脏。
她猛地意识到什么，挣扎着想要抬头，却被麻醉的效力和失血的虚弱死死钉在手术台上。
“陈凯！你告诉我，他们在说什么？！”林晚的声音因为愤怒和恐惧而颤抖。
陈凯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他拿起放在旁边的《手术知情同意书》，目光在“保大/保小”那一栏停留了许久。林晚看着他拿起笔，笔尖悬在“保大”两个字上方，却迟迟没有落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林晚的心跳越来越快，监护仪的警报声也越来越急促。她看着陈凯的侧脸，这个她爱了三年、嫁了三年的男人，此刻却像一个完全陌生的刽子手，正拿着笔，准备宣判她的死刑。
终于，陈凯的笔尖动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在“保小”那一栏，重重地勾下了一个对勾。
“陈凯！你疯了吗？！我是你老婆！我是孩子的妈！”林晚彻底崩溃了，眼泪混合着生理盐水，从眼角汹涌而出。她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挣扎，却只能让自己的身体在手术台上轻微晃动。
“晚晚，别激动，对你不好。”陈凯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我也是没办法，陈家不能没有后。”
“不能没有后？那我呢？我的命就不是命吗？！”林晚的嘶吼几乎要撕裂喉咙。
张翠兰得意地瞥了她一眼，仿佛在欣赏一件战利品。她走到手术台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林晚，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林晚，识相点就别挣扎了。你要是没了，凯凯还能再找一个，我们陈家的根，不能断在你手里。”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再次被推开，苏梅拎着一个保温桶，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她是林晚的母亲，特意炖了鸡汤，想在女儿产后给她补补身子。
“晚晚！我的晚晚！”苏梅一眼就看到了手术台上浑身是血的女儿，以及旁边一脸漠然的陈凯和得意洋洋的张翠兰，“你们对我女儿做了什么？！”
“妈……”林晚看到母亲，眼泪流得更凶了。
“你是谁？这里是手术室，家属不能进！”一个护士连忙上前阻拦。
“我是她妈！我女儿在里面生死未卜，我为什么不能进？！”苏梅试图推开护士，却被两个突然出现的保安死死按住。这是陈凯提前安排好的。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让我看看我女儿！”苏梅拼命挣扎，保温桶掉在地上，鸡汤洒了一地，浓郁的香气却驱散不了手术室里的血腥和冰冷。
陈凯冷冷地看着这一幕，对保安使了个眼色：“把她带到走廊去，别让她在这里闹事。”
“陈凯！你这个畜生！你不得好死！”苏梅的咒骂声被关在了门外，但那愤怒的嘶吼，却像针一样扎进林晚的耳朵里。
就在这时，林晚的手机在手术服的口袋里震动起来。是苏梅打来的。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让护士帮她接通了电话。
“晚晚！晚晚你怎么样了？妈妈在这里！妈妈一定救你！”电话那头，苏梅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
“妈……救我……”林晚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晚晚！医生怎么说？他们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你别怕，妈妈这就找院长！”
“血压……归零……”林晚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飞速抽离，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模糊。她仿佛看到陈凯和张翠兰交换了一个得意的眼神，看到刘敏医生拿起了手术刀，准备对她的身体进行一场无情的宣判。
“晚晚！晚晚你别吓妈妈！晚晚——！”
电话那头，苏梅的嘶吼还在继续，但林晚己经听不到了。
她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监护仪的警报声，终于变成了一声悠长而绝望的悲鸣。
“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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