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阳光斜斜地照进临终关怀病房，透过窗户上的细纹，在地板上投出一块斑驳的亮斑。护工小赵正帮刘阿姨收拾床头柜上的药盒，听见走廊里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抬头一看，是林晚提着个黑色的手提袋站在门口，身上穿的米色风衣沾了点外面的落叶，头发被风吹得微乱。
“林女士，您来看张阿姨啊？”小赵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迎了上去，“张阿姨刚醒没多久，正躺着发呆呢。”
林晚点点头，视线越过小赵，落在病床上的张翠兰身上——她还是老样子，裹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棉袄，头歪在枕头上，嘴角偶尔会不受控制地流出口水，左手僵硬地蜷着，只有右手能勉强活动。听到声音，她慢慢转动眼珠，看到林晚时，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又很快掩饰过去，重新闭上眼睛，装作没看见。
刘阿姨也认出了林晚，上次林晚来给张翠兰送东西时，她见过一面。她放下手里的针线，笑着说：“林丫头来了？快坐，我这就给你倒杯水。”她手里还拿着那件绣着小桃花的粉色棉衣，是给她没保住的女儿缝的，针脚密密麻麻，透着股让人心酸的认真。
“不用麻烦刘阿姨，我坐会儿就走。”林晚摆了摆手，走到张翠兰的病床边，把黑色手提袋放在床头柜上，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一份折叠整齐的文件，封面写着“和解协议书”西个加粗的宋体字。
张翠兰的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瞥见那几个字，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她知道林晚恨她，恨她当年逼医生保小弃大，恨她让人切了林晚的子宫，更恨她把林晚的女儿抱走。这些年，她躲着林晚，怕林晚找她算账，可现在林晚主动找上门，还带着“和解协议书”，是想干什么？
林晚没注意到张翠兰的小动作，她把和解书放在张翠兰能拿到的地方，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张阿姨，这是和解协议书。你要是签了字，我就托人把你转到市中心医院，那边的医生好，环境也比这里强，能让你少受点罪。”
“转……转去市中心医院？”张翠兰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声音含糊不清，还带着点难以置信的颤抖。她盼着换病房盼了这么久，托了那么多人都没人帮她，现在林晚居然说，只要签了这份和解书，就能转去最好的医院？
林晚看着她，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把一支笔递到她能碰到的地方：“签不签在你。你要是觉得这里好，不想转院，那就算了。”她说着，就要把和解书收回来。
“别！别收！”张翠兰急了，用尽全力抬起右手，抓住林晚的手腕，力气不大，却抓得很紧，“我签！我签！”她的指甲刮过林晚的手腕，留下几道浅浅的红痕，眼神里满是急切，像是怕林晚反悔。
林晚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把和解书重新铺开，指了指最后一页的签字处：“在这里签你的名字，按个手印就行。”她从手提袋里拿出一盒印泥，放在签字处旁边，动作从容，看不出任何情绪。
张翠兰的目光死死盯着“和解协议书”几个字，心里却在打鼓——林晚怎么会这么好心？难道她真的想跟自己和解？还是这里面有什么圈套？可一想到市中心医院的单人病房，想到能远离这里的消毒水味，远离刘阿姨每天的哭诉，远离隔壁301病房那些让人毛骨悚然的哭声，她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她用颤抖的右手拿起笔，笔尖悬在纸上，却迟迟不敢落下。她偷偷看了眼林晚，见她正低头看着手机，似乎对自己的犹豫毫不在意，心里的顾虑又少了几分——说不定林晚是真的想通了，毕竟自己己经成了这副样子，活不了多久了，林晚犯不着跟一个快死的人计较。
“我……我签。”张翠兰深吸一口气，握着笔，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她的字写得歪歪扭扭，还因为手抖，笔画出了不少小尾巴，可她还是很认真地写完，又拿起印泥，把右手大拇指按上去，在签名旁边按了个清晰的红手印。
签完字，她像卸下了千斤重担，长长舒了口气，抬头看着林晚，眼神里带着点讨好：“林……林丫头，我签完了，你啥时候……啥时候帮我转院啊？”
林晚放下手机，目光落在那份签好字的和解书上，眼神复杂，有失望，有讽刺，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解脱。她没说话，只是伸手把和解书拿起来，仔细看了看签名和手印，确认没问题后，又重新折叠好，放进黑色手提袋里。
“林丫头？”张翠兰见林晚不说话，心里又开始发慌，“你倒是说话啊，是不是……是不是后悔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点哀求的意味，以前那个在陈家说一不二的张翠兰，现在只剩下满心的恐惧和卑微。
保小弃大？绝不饶你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保小弃大？绝不饶你最新章节随便看！林晚还是没说话，她走到窗户边，看着外面的院子——院子里种着几棵光秃秃的梧桐树，叶子落了一地，被风吹得打转，像极了她这些年颠沛流离的生活。她想起七年前，自己躺在市一院的手术台上，听着医生说“孩子没了”时的绝望；想起这些年，为了找女儿，跑遍了大大小小的城市，每一次满怀希望地去，又每一次失望地回来；想起苏梅因为担心她，头发一夜之间白了大半……
这些画面像电影一样在她脑海里闪过，每一个都让她心里发疼。她转头看向张翠兰，看着她那张布满皱纹和恐惧的脸，突然觉得很可笑——张翠兰到现在都不明白，她想要的从来不是什么和解，更不是让张翠兰去市中心医院享福，她只是想看看，张翠兰到底有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真心悔过。
可结果呢？张翠兰眼里只有转院的诱惑，只有对自己处境的担忧，没有一句道歉，没有一丝愧疚。这样的和解，还有什么意义？
“林丫头，你倒是说句话啊！”张翠兰急得快哭了，她以为林晚要反悔，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因为身体太虚弱，刚抬起一点就又倒了下去，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小赵和刘阿姨赶紧跑过来，一个扶着张翠兰，一个帮她揉着后背：“张阿姨，您慢点，别着急啊！”刘阿姨也劝林晚：“林丫头，有话好好说，张阿姨现在身体不好，经不起折腾。”
林晚这才收回目光，看向张翠兰，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让人心寒的疏离：“我没后悔。”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转院的事，我会帮你安排。你好好等着就行。”
说完，她不再看张翠兰惊喜的表情，也不再跟刘阿姨和小赵打招呼，提着黑色手提袋，转身就往病房外走。风衣的下摆扫过门口的门槛，带起一片细小的灰尘，像她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却又在每个人的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首到林晚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张翠兰才反应过来，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对着小赵和刘阿姨说：“你们看，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林丫头会帮我的！我马上就能转去市中心医院了，再也不用待在这个破地方了！”
她笑得像个孩子，眼睛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却没注意到，小赵和刘阿姨看着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和无奈——她们都看得出来，林晚刚才的平静里藏着太多的情绪，这份和解，恐怕没那么简单。
刘阿姨叹了口气，重新拿起那件粉色棉衣，继续缝着：“张妹子，你要是真能转去市中心医院，就好好治病，别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人啊，这辈子就这么长，做错了事情，总得好好反省反省。”
张翠兰却没听进去刘阿姨的话，她还沉浸在转院的喜悦里，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市中心医院好啊，医生好，护士也好，还有单人病房，能晒太阳，能看风景……”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慢慢闭上眼睛，嘴角还带着笑，仿佛己经看到了自己在市中心医院里享福的样子。
可她不知道，林晚走出病房后，并没有去联系转院的事。她坐在医院门口的长椅上，从黑色手提袋里拿出那份签好字的和解书，看着上面张翠兰歪歪扭扭的签名和那个鲜红的手印，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她拿出手机，给周晓晓打了个电话，声音里带着一丝解脱：“晓晓，我见过张翠兰了，和解书签了。”
“姐，你真的要跟她和解啊？”电话那头的周晓晓很惊讶，“她当年对你那么狠，你怎么能……”
“我没真的想跟她和解。”林晚打断周晓晓的话，把和解书举起来，对着阳光看了看，“我就是想看看，她到底有没有真心悔过。结果你也猜到了，她眼里只有转院，没有一点愧疚。”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周晓晓才说：“姐，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真的把她转去市中心医院吗？”
林晚把和解书重新折好，放进手提袋里，站起身，拍了拍风衣上的灰尘：“不转。我明天再去见她，有些话，该跟她说清楚了。这么多年了，我也该跟过去的自己和解了。”
说完，她挂了电话，朝着公交车站走去。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地上，像一条通往未来的路。她知道，明天过后，她就能彻底摆脱张翠兰带来的阴影，就能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找女儿上，放在帮助那些和她一样受苦的女性身上。
而病床上的张翠兰，还在做着转院的美梦，对即将到来的真相一无所知。她不知道，那份她以为能让她摆脱困境的和解书，其实只是林晚给自己的一个交代，一个彻底告别过去的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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