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裹着寒意从窗户缝钻进来，病房里的暖气片只泛着点温吞的热气，刘阿姨手里的针线停了停，把搭在腿上的薄毯又往上拉了拉——她刚缝完棉衣上最后一朵小桃花，粉色的线在米白的布上绽着，像极了当年她没保住的女儿，本该有的鲜活模样。
护工小赵正帮张翠兰换输液瓶，听见走廊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抬头就看见林晚走进来。她今天穿了件深灰色的毛衣，外面套着件短款羽绒服，头发扎成低马尾，手里攥着个牛皮纸信封，里面装着昨天张翠兰签好字的和解书。
“林女士，您来了。”小赵的声音比平时轻了些，她能感觉到今天的氛围不一样——林晚的眼神很平静，却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不像昨天那样藏着复杂的情绪。
张翠兰一听见林晚的声音，眼睛立刻亮了，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右手紧紧抓着床单：“林丫头，是不是……是不是能转院了？我都签好字了，你可不能骗我啊！”她的声音发颤，嘴角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流口水，小赵赶紧递上纸巾，她却一把推开，眼里只有林晚手里的信封。
林晚没急着回答，走到病床边，把信封放在床头柜上，指尖轻轻碰了碰信封边缘——昨天张翠兰签字时的急切模样还在眼前，她以为一张纸就能换得更好的待遇，却从没想过，那些被她毁掉的人生，用什么都换不回来。
“转院？”林晚慢慢开口，声音不高，却让病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张阿姨，你觉得，一张和解书，就能抵消你做过的事吗？”
张翠兰的笑容僵在脸上，抓着床单的手紧了紧：“我……我签了和解书啊，你昨天说的，签了字就帮我转院……”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神里的期待慢慢变成了恐慌，“你不能说话不算数！我都这样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林晚低头看着她，眼里没有恨，只有一种淡淡的疲惫，“我想知道，七年前在市一院的手术台上，你跟医生说‘保小弃大’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会疼？我想知道，你让医生切了我的子宫，告诉我孩子没了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会活不下去？我想知道，你把我女儿抱走，卖给别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会受多少苦？”
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砸在张翠兰的心上。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句话——那些事是她心里最深的疤，她从来不敢想，更不敢提，现在被林晚赤裸裸地说出来，她只觉得浑身发冷，像是掉进了冰窖。
刘阿姨放下手里的棉衣，悄悄擦了擦眼角的眼泪——林晚说的这些，她太懂了。当年她生孩子的时候，婆家也是这么跟医生说的，“保小”，结果孩子没保住，她也落下了半身不遂的毛病，这些年的苦，只有自己知道。
小赵收拾东西的手也停了下来，她之前只知道张翠兰是中风住院，却不知道她做过这么狠心的事。她看着张翠兰，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可怜是真的，可可恨也是真的。
林晚深吸一口气，从信封里拿出那份和解书，展开来。纸上“和解协议书”五个字格外刺眼，张翠兰的签名歪歪扭扭的，旁边的红手印还很清晰。她的指尖划过那些字，想起七年前的那个冬天——
麻药过了之后，她躺在病床上，子宫被切的地方像被无数把小刀割着，疼得她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她抓着护士的手，一遍遍地问“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在哪？”，护士却只是摇摇头，说“张阿姨说孩子没保住，你别太伤心了”。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张翠兰早就跟医生串通好了，她的孩子还活着，却被抱去了不知道什么地方。她只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当妈妈了，那个她盼了九个月的孩子，没了。
后来的几年，她跑遍了大大小小的城市，每到一个地方，就去当地的派出所查失踪儿童记录，翻那些厚厚的登记册，眼睛看酸了，手翻得发麻，却从来没有找到过一丝关于女儿的线索。晚上住在廉价的旅馆里，她就写明信片，写着“妈妈在找你，你要好好的”，写着写着，眼泪就把字都晕开了。
静澜先生的故事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我想起产床上的疼，想起找女儿的苦，有时候我也会想，你现在成了这副样子，是不是也算遭了报应。”林晚的声音有些发哑，她抬起头，看着张翠兰，“我甚至想过，要是你真的能认错，我就帮你转院，让你少受点罪。”
张翠兰赶紧点头，眼泪掉了下来：“我错了！林丫头，我错了！我不该跟医生说保小，不该让他们切你的子宫，不该把你女儿抱走……你帮我转院，我以后一定好好反省，我给你磕头行不行？”她说着，就要挣扎着下床磕头，却被林晚拦住了。
“你不是真的认错。”林晚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失望，“你只是怕我不帮你转院，怕你在这里继续受折磨，怕你死后都没人给你收尸。你从来没有真正为我想过，为我女儿想过，你只是为你自己。”
她说完，双手抓住和解书的两端，轻轻一撕——“刺啦”一声，纸张被撕开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她没有停顿，又把撕成两半的和解书叠在一起，继续撕，首到把那张纸撕成了碎片，散落在床头柜上。
张翠兰惊呆了，她看着那些散落的纸片，像是看着自己最后一丝希望被打碎了。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砸在被子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我撕了它，不是要报复你。”林晚看着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我只是想告诉自己，我不用再被你困住了。这么多年，我一首活在找女儿的痛苦里，活在对你的恨里，我太累了。现在我想通了，你的错，自有法律和良心来惩罚，我不用再把时间浪费在你身上。”
她顿了顿，弯腰捡起一片和解书的碎片，上面还留着张翠兰的半个签名。她看了一眼，就把碎片扔回床头柜上：“你想转院，我不会拦着你，但我也不会帮你。你当年做的事，得你自己承担后果。”
说完，林晚转身就往病房外走。走到门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张翠兰瘫在床上，双手抓着被子，哭得浑身发抖，嘴里含糊地说着什么，却始终没说出“对不起”三个字。刘阿姨坐在床边，轻轻拍着张翠兰的后背，眼里满是叹息。
林晚轻轻带上门，走廊里的阳光照在她身上，暖融融的。她深吸一口气，感觉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这么多年的恨和痛苦，好像随着那张和解书的撕碎，都烟消云散了。她再也不用为张翠兰的过错惩罚自己，再也不用被过去的阴影困住了。
她拿出手机，给苏梅打了个电话，声音里带着久违的轻松：“妈，我刚才把和解书撕了。”
“撕了？”苏梅的声音里带着惊讶，“你不怕她……”
“不怕了。”林晚打断她的话，走到走廊的窗户边，看着外面的梧桐树，“我想通了，我不用再跟她计较了，我要把时间放在找女儿上，放在平台上，那些才是值得我做的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苏梅哽咽的声音：“好，好，晚晚，你能想通就好。妈支持你，不管你做什么，妈都陪着你。”
林晚挂了电话，嘴角露出了一丝久违的笑容。她抬头看着天空，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她的脸上，温暖又明亮。她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找女儿的路可能还会很艰难，但她再也不会被过去困住了——她要带着希望，好好走下去，为了自己，为了女儿，也为了更多像她一样的女性。
而病房里的张翠兰，还在哭着。她抓着那些和解书的碎片，手不停地发抖，嘴里含糊地说着“我错了”，却始终没说出那句迟来的“对不起”。刘阿姨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妹子，你早这样，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啊。”
张翠兰没有说话，只是哭得更凶了。她知道，林晚说的是对的，她从来没有真正认错，她只是怕自己受苦。可现在，她连最后一丝希望都没了，只能躺在这张病床上，等着命运的审判。
窗外的风还在吹着，树叶一片片落下，像是在为那些被伤害的人，唱着一首迟来的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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