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张伟深呼出一口气。
他缓缓端起面前的酒杯。
看着趴在桌上，似乎己经睡过去的赵德汉。
又看了看一旁手足无措，满脸焦急的王可可。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窗外。
那双曾经阅人无数的眼睛，此刻风起云涌。
赵德汉这个名字在他脑海里反复回荡。
一个处级干部。
一个他曾经以为，只是有点小聪明，想攀龙附凤的人。
可今天晚上，这个弟弟，却亲手撕碎了他所有的认知。
他说的那些话，每一个字，都精准地踩在了未来战略布局的鼓点上。
赵德汉，他是怎么知道的。
这己经不是一个“聪明”可以解释的了。
这背后，一定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是有人在背后指点他？
还是说，他本身，就是某个布局中的一环，只是自己之前从未看透过。
大秘感觉自己的后背，己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哥……哥……”
趴在桌上的赵德汉忽然又动了动，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
王可可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想把他扶起来。
“德汉，咱们回去吧，你真的喝多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充满了真实的惊慌。
大秘的视线，从窗外缓缓收回，落在了王可可那张写满焦急的脸上。
赵德汉的身边，到底还有多少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赵立春……那个老东西……”
赵德汉的声音再次响起，虽然依旧大着舌头，但却比刚才清晰了许多。
他仿佛是在说梦话。
“他……他一走，汉东……就乱了。”
“赵家班……嘿嘿……现在……成了赵家摊……”
“一盘散沙！”
大秘的呼吸，又一次停滞。
赵德汉的分析，一针见血。
赵立春在汉东经营多年，根深蒂固，门生故吏遍布全省。
“上头的政策……肯定要……要调整……要稳定。”
“你说……这是不是……天赐良机？”
大秘的心脏，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将奥运前的维稳需求，和汉东的斗争联系在一起。
这个切入点，太刁钻了。
这说明，赵德汉不仅知道高层的战略意图，甚至连执行的节奏和时机，都考虑得清清楚楚。
“那……局面就能……稳住不少。”
“他那帮手下……看到老领导还在……就不敢……太放肆。”
“咱们……就有更多的时间……从容布局。”
说完这句，他又嘿嘿笑了起来，像个傻子。
大秘却笑不出来。
当时在场的，不超过三个人。
赵德汉，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甚至有一种荒谬的感觉。
自己不是在和一个处级干部吃饭。
“你……记不记得……当年的粤地？”
赵德汉忽然抬起头，迷离的眼神，首勾勾地看着大秘。
大秘的双眼瞪大。
后来，组织上痛下决心，空降人马，经过长达数年的拉锯、才最终将局势扭转过来。
“汉东……就是下一个……粤地！”
赵德汉一字一顿地说道。
“赵家……就是下一个……叶家！”
“只要……拿下了汉东……把赵家的旗……给拔了！”
“这叫……立威！”
轰！
大秘的脑子里，像是引爆了一颗炸弹。
他看着赵德汉，声音干涩，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所以，你想去汉东？”
“去这浑水里……捞一笔？”
这是他最后的试探。
他想知道，赵德汉的动机，到底是为了个人的前途富贵，还是……
赵德汉听到这话，原本迷离的眼神，忽然清明了一瞬。
他咧开嘴，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嘲弄，几分不屑。
“哥，你把我……看小了。”
他摇摇晃晃地撑起身体，上半身探过桌子，几乎要贴到大秘的脸上。
“浑水摸鱼？”
“不。”
他摇了摇头。
“我是去……冲锋陷阵的。”
“我是去…咬人的！”
“去咬赵立春留下的那些……疯狗！”
他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惊人的力量。
那股酒气，喷在大秘的脸上。
大秘没有躲。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赵德汉。
他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自己非常熟悉的东西。
野心，以及，不惜一切的疯狂。
这一刻，他终于可以确定。
赵德汉，不是任何人的传声筒。
他就是他自己。
一个藏得极深，有着滔天野心和惊人智谋的……枭雄。
“你的见识……很好。”
大秘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他认可了赵德汉的“资格”。
赵德汉笑了。
笑得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
“嘿嘿……哥……你懂我……”
他的身体一软，似乎又要倒下。
但就在他倒下的前一秒，他的手，却闪电般地伸了出去。
一把抓住了大秘戴在手腕上的那块表。
那是一块百达翡丽。
价值不菲，更是身份的象征。
大秘的手腕，猛地一紧。
他感觉到赵德汉的手，冰冷，却异常有力。
赵德汉的脸，慢慢凑了过来。
他原本醉意朦胧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锐利如鹰。
赵德汉，连这个都知道！
大秘看着赵德汉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醉意，只有清醒。
赵德汉的手，还抓着他的手腕。
抓着那块冰冷的百达翡丽。
仿佛是在提醒他。
时间不多了，该做出选择了。
大秘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赵德汉紧握着自己手腕的手上。
那只手，指节分明，掌心带着薄茧。
他沉默了。
良久。
他缓缓地，抬起了另一只手。
轻轻地，覆盖在了赵德汉的手背上。
然后，用力地。
拍了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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