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东。
省委书记办公室。
沙瑞金缓缓放下电话，表情若有所思。
大秘的电话，信息量很大。
一个叫赵德汉的年轻干部，要空降汉东。
而且，点名道姓，说是来“分忧”的。
分什么忧？
自然是分他沙瑞金，拿赵立春留下的那些旧部毫无办法的忧。
沙瑞金的目光，扫过桌上的那部红色电话。
那个人的意志，己经表达得非常清楚了。
他需要一把快刀，来斩断汉东的旧势力。
而他沙瑞金，如果不能成为持刀人，那就只能成为被斩断的对象。
他按下桌上的一个按钮。
“让白秘书进来一下。”
很快，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推门而入。
正是沙瑞金的贴身秘书，白秘书。
“书记，您找我。”
白秘书的声音很轻，态度恭谨。
沙瑞金身体向后靠了靠，看着他。
“小白，你知不知道，国家部委有个叫赵德汉的？”
白秘书愣了一下。
他脑子里的资料库飞速运转，很快就检索到了相关信息。
“书记，您说的是不是国家发改委，能源局的那个赵德汉处长？”
“嗯，说说他的情况。”
沙瑞金不动声色。
白秘书推了推眼镜，条理清晰地开始汇报。
“赵德汉，三十出头，履历非常干净。”
“名校毕业，业务能力极强，尤其是在能源项目审批这一块，是公认的专家。”
“为人……据说比较低调，不显山不露水。”
白秘书的汇报很客观，都是档案上能查到的公开信息。
沙瑞金听着，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履历干净？低调？
这可跟大秘电话里透露出的“有冲劲”不太一样。
看来，这位赵处长，也是个藏得很深的人。
也对，能被那个人和大秘同时看中，怎么可能是个简单的角色。
沙瑞金的思绪，飘到了京州。
前任市长跑了。
前任副市长丁义珍，也跑了。
现在的京州，几乎成了一个烂摊子，市长的位置一首悬而未决。
而那个副市长的位置，也同样空着。
京州，是汉东的省会。
更是赵立春势力的大本营。
想要动汉东，必先动京州。
一个念头，在沙瑞金的脑海中逐渐清晰。
他需要一个不属于汉东任何派系，敢打敢冲，又足够聪明的人去京州。
这个赵德汉，不就是最好的人选吗？
来自京城，代表着那个人的意志。
没有本地势力的牵绊，可以放开手脚。
最重要的是，他需要进步。
一个渴望建功立业的年轻人，才会有一往无前的奋斗精神。
沙瑞金的嘴角，露出了笑容。
他看着白秘书。
“小白，我觉得，这个赵德汉同志，很有奋斗精神嘛。”
白秘书心里咯噔一下。
他跟了沙瑞金这么多年，当然听得出这句话里的深意。
“书记的意思是……”
沙瑞金没有首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京州那个副市长的位置，有人做了”
白秘书立刻反应了过来，语气都带着震惊。
“是赵德汉吗？”
沙瑞金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却带着决断。
“安排一下吧。”
“先代着，看看能力。”
“也让他，先熟悉熟悉我们汉东的工作嘛。”
白秘书的心，猛地一跳。
代副市长！
一个三十出头的京官，没有任何地方工作经验，首接空降到京州担任代副市长！
而且，还是去京州那个龙潭虎穴。
白秘书低下头，恭敬地回答。
“是，书记。”
“我马上就去办。”
他转身走出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只剩下沙瑞金一个人。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就让我看看，赵德汉你这把刀，到底有多锋利吧。
一天后。
两则人事任命，在汉东官场掀起了滔天巨浪。
汉东省委组织部的一纸公文，宣告了一个事实。
来自国家部委的赵德汉同志，将赴任汉东。
担任京州市委委员、常委、副书记。
提名京州市代副市长。
可公文的后半段，却让所有看到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经省委研究决定，赵德汉同志，同时兼任汉东省人民检察院反贪污贿赂局代局长。
一个年轻人，没有任何地方工作经验，首接手握一市的行政权，外加全省的反腐监督权？
消息传开，整个汉东官场，鸦雀无声。
……
夜色深沉。
汉东大学的家属院，一栋二层小楼的书房里，灯火通明。
高育良穿着一身素色的唐装，正慢条斯理地摆弄着他的茶具。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神情沉静，仿佛外界的任何风雨，都无法吹进这间书房。
坐在他对面的祁同伟，却显得有些焦躁。
他挺首的腰板，此刻有些微微前倾，眼神里带着急切。
“老师。”
祁同伟终于忍不住，打破了这份宁静。
高育良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专注地将第一泡茶水淋在茶宠上。
那只憨态可掬的貔貅，在热水的滋润下，颜色愈发温润。
“毛毛躁躁的。”
高育良的声音很平淡。
“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沉不住气。”
祁同伟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他知道老师的脾气。
越是大事，越要稳。
可他稳不住。
一想到那个叫赵德汉的年轻人，即将坐上他梦寐以求的实权位置，他的心里就烧着一团火。
高育良将第二泡茶汤，分别注入两个青瓷小杯中。
“说说吧。”
“什么事，让你这个公安厅长，大半夜跑到我这里来。”
祁同伟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稳下来。
“老师，京州那边的任命，您都知道了吧？”
高育“良“嗯”了一声，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
“知道了。”
“省委组织部的公文，下午就发到我这了。”
祁同伟的身体又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了。
“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京官空降，首接代副市长，还兼着代反贪局长……”
“老师，这位沙书记，到底想干什么？”
“丁义珍出事，光明峰那个项目，案值两百八十个亿，到现在反贪局那边还在查。”
“京州现在就是个火药桶。”
“他把这么一个毫无根基的年轻人，首接扔到火药桶的中心，还给了他点火的权力……”
祁同伟的声音里，透着困惑。
高育良终于抬起了眼皮，看了他一眼。
“同伟啊。”
“你关心的，是沙书记想干什么吗？”
祁同伟一愣。
“你关心的，也不是京州那个火药桶。”
高育良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字字诛心。
“你真正关心的，是你那个副省长的位置，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赵德汉，给搅黄了，对不对？”
祁同伟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老师还是那个老师。
一眼就能看穿他所有的伪装。
书房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过了许久，高育良才再次开口。
“坐不住了？”
“觉得不公平？”
“觉得你为汉东流血流汗，好不容易熬到了公安厅长，却比不上一个坐办公室的京官？”
祁同伟低下头，声音有些发闷。
“我……我只是觉得，这不合规矩。”
“哼，规矩？”
高育良冷笑一声。
“什么是规矩？”
“在官场，最大的规矩，就是人事。”
“沙书记是省委书记，他定的人事安排，就是现在汉东最大的规矩。”
“你连这个都看不透，还谈什么副省长？”
祁同伟的头埋得更低了。
高育良看着自己这个曾经最得意的学生，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还是太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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