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梅园从外到里共三层,外层名“憩园”,提供吃食、桌椅,是贵女们的休憩之所;第二层名“雅梅园”,里面红梅、白梅、粉梅……朵朵斗艳,但俱是些常见的品种,并不稀奇;第三层名“殊梅园”,闻名知意,里面种的便是些特殊的珍贵的品种:比如重瓣梅、金梅、紫梅还有那一朵多色的梅…….
憩园里建了小桥流水假山怪石,还引了洛河的水,从那假山上涓涓而下,最后流入了园子里的那个大池塘,池塘的周边铺了地龙,使池水的温度升高,半池荷花在冬日绽放,里面的锦鲤条条欢游,池里的水汽上涌,白气飘飘,将周边拢得如同仙境。池塘上用汉白玉铺就了小桥、亭台,亭台十米一个,上面专设了暖房。桥上设了长桌,上面摆满了时令瓜果和点心。
谢安三人进来时,整个憩园己热闹成一片花枝招展的海。
贵女们有三三两两地倚在玉阶石梯上闲话说笑的,有叽叽喳喳用吃食逗锦鲤的,有围在长桌前吃点心的,有窝到暖房里围炉煮茶的,当真是香音靡靡,香风阵阵。
来参宴的贵女们不是出自西品以上之家,便是功勋世家之女,个个都身娇肉贵。
谢安抬眼大致地扫了一圈,相识的着实不多。
三人甫一入园时,便引来了众女郎们陆陆续续投过来的目光,众人在锦衣华服的秦素芝和邢语嫣身上打眼一过,俱在谢安身上定住了神。
好一个姿容清绝的妙人!
妆容清净,衣裙素雅,钗镮简单,极其中规中举的妆扮,但这般的素衣也难掩姑娘的清丽绝尘。
“欸,这是哪家姑娘?”
“你可见过?”
一时园内窃窃私语声一片,都互相打听着这是哪家贵女?莫不是因太美被深藏闺中,所以不得见?
贵女们一时个个心中警铃大作,本来嘛,大家长相差不多、家世不相上下,那便是半斤对八两,谁也不用羡慕谁,现在场中突地来了位鹤立鸡群的人,一下子便把她们全都比下去了,那可怎么得了?
这只鹤到底什么来头必须得搞搞清楚!
赵怡做为侯府长女,正在尽地主之谊,今日来的小姐娇客都由她负责招待。
谢安抬头看了眼正被几个姑娘围住的赵怡,她今日外罩了一件月白色貂裘大氅,极是华贵,大氅边缘还用金线绣着缠枝莲纹,每次转身微动时都在阳光下熠熠闪光,内里是一袭嫣红色绣金的妆花褙子,用银线绣着朵朵梅花,下着淡蓝色滚边烫金百叠裙,梳着时兴的凌云髻,头上是整套的蓝宝石翡翠头面,耳边垂落着淡蓝色水晶耳坠,整个人打扮得贵气又精致。
她正巧笑倩兮,跟几个姑娘闲聊着。
看到谢安一行人进来,往这边瞥了一眼,在谢安身上一顿,复又转过头去继续闲聊。
“哎,”秦素芝悄悄地碰了下谢安的胳膊,“你识得跟你表姐聊天的那几个人吗?”
谢安抬眸扫了一眼,围着赵怡说话的几位姑娘不是背向她便是侧站着,只能看到背影和侧脸,好似——-没个认识的。
“不认得!”她老实地摇头。
邢语嫣低头凑上来:“左边侧着站的是周国公府的二姑娘,右边的是吏部尚书家的杨姑娘,背对着咱们的是丞相府的吴姑娘,其他那几位我便不认得了。”
吴姗?谢安的眼皮跳了跳,她与赵怡关系很好?
“你厉害啊!”秦素芝用胳膊肘碰了邢语嫣一下,“只凭个背影你就能认出谁是谁?”
邢语嫣拿了个栗子糕咬一口,“我是认得吴姑娘那身衣服,今早在侯府门口碰到她了。”
“我说呢!”秦素芝转头又用胳膊肘去碰谢安:“果然,当真都是家世极好的贵女,你表姐还真是只认衣裳不认人!”
这便是嘲讽赵怡待人接物只看家世不看人了。
谢安只微笑,她对赵怡的这副反应倒不意外,赵怡一向高傲,第一,家世不如她的人,她瞧不上;第二,对侯府无帮助的人她也瞧不上。
其实谢安还少说一件,赵怡最最瞧不上的便是她,明明谢安哪哪都不如她,可人家就长得好,鹅蛋脸,细白的皮肤,脖颈儿都又长又细!
想起自己为着这个宴会,今早寅时就起来梳妆,妆上了洗,洗完再上,为着就是中和方正的脸型,还有让肤色自然地白皙,她折腾了这么久才堪堪看中眼,谁知那个谢安,轻妆简素着一张脸,却白的发光,不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美得毫无瑕疵!
真真碍眼!!!
吴姗本不想参加这个赏梅宴,但后来听说宁王也来,这才巴巴地来了。
大晟朝是武力开国,至今己历经百年,原来因着祖上有从龙之功的世家逐渐败落下去,反倒是有治国之能的重臣之家势头越来越盛,世家吃得是老本,重臣吃的是本事,世家看不起重臣的穷人乍富,重臣瞧不上世家啃荫蔽,于是世家女与重臣女平日里也不大能玩到一处去,出身不同、教养也不同嘛!
可今日吴姗这位朝中第一重臣之女却独独对赵怡这位世家女频频示好。
无它,她总要知道,赵怡身上到底有哪一点,引得了宁王另眼相看。
聊了半天,吴姗发现她聊不下去了。
这位侯府嫡小姐外里粗鄙,内里亦是个草包。
哪哪都比不得她!
宁王怎会看上她?!
可又容不得她不信,一来,今日宁王也来,依着他的性子,可是从不参加这些无聊宴会的;二来,听说侯府办这次赏梅宴就是为给这位侯府嫡姑娘选婿!
她又冷瞥了眼赵怡。
有什么呀?!如此其貌不扬之人,也就是有个好家世罢了!
抬头的空,她的目光正与谢安的对上,后者眼色无波无澜静静转走了,吴姗却紧盯着她着实好一阵怔愣,口里跟着问出口:“怡姐,那位姑娘是哪家的?长得好标志。”
赵怡回头看了一眼,撇了撇嘴:“那是我姨家表妹。”说完,也不等她回,接着便转了话头,轻视的意味很明显。
吴姗又看了眼谢安,见她正低着头与身边一女子说话,嘴边带笑,眼角弯成小小月牙、乌黑睫羽轻颤、唇边漾出个浅浅梨涡,样子又娇又媚。
她心中又叹:“果真是个尤物。”
赵怡这句话一说出来,不一会便在姑娘之中传开了。
“听说那姑娘是赵姑娘的表妹,父亲任职鸿胪寺。”
“鸿胪寺?”
“五品官?怪不得没见过呢!”
“我看如果不是因着与侯府的关系,今日她都进不来吧?!”
贵女们一脸兴味地交头接耳,原来浓浓的防备俱都变成了赤裸裸地轻视。
世家贵族说亲,先看门第再看家风,最后看的才是容貌。
以谢安这样的家世,今日来的众人家的门楣她哪个都攀不上,她以后要么嫁个穷举子,要么就是给一些家世好的贵人们做妾或添房。
长得再好,又有什么用!
巳时初,请的人基本来齐了,赵怡便招呼着大家一路往“雅梅园”而去。
贵女们三五成群,一个紧着一个,穿过那圆形拱门,走进了靖安侯府的雅梅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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