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荒神朝，中央神都。
这座悬浮于九天之上的神圣巨城，沐浴在永不熄灭的金色神光之中，威严而又肃穆。城池的中央，那座首插云霄、仿佛与日月同高的帝宫，更是整个东荒大陆的权力与信仰的核心。
此刻，帝宫最深处的“承天殿”内，气氛却压抑得近乎凝固。
空间，毫无征兆地一阵扭曲。
一道黑色的身影，踉跄着从虚无中跌出，重重地摔在冰冷光滑的金砖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正是连夜遁逃而回的月姬。
她此刻的模样，狼狈到了极点。那一袭紧身的黑色长裙上，沾染着点点尘土，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暗红的血迹。更重要的是，她整个人的气息，虚浮而又紊乱，那双平日里清冷如冰的凤眸，此刻充满了还未散尽的惊恐与骇然，仿佛刚刚从某个最恐怖的噩梦中挣扎出来。
“陛下……”
她甚至来不及整理仪容，便挣扎着爬向那高悬于九十九级台阶之上的混沌帝座，声音嘶哑，充满了颤抖。
帝座之上，那道被无尽混沌之气笼罩的绝世身影，缓缓地，投下了一道目光。
那目光，没有温度，却仿佛能洞穿世间一切虚妄。
“月姬。”女帝清冷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听不出喜怒，“朕让你去探查，你便是这般……探查回来的？”
她的语气很平淡，但其中蕴含的、那股令人神魂战栗的无上威严，却让月姬的身体抖得更加厉害了。
“陛下恕罪！”月姬重重地叩首在地，额头贴着冰冷的地面，不敢抬起分毫，“是……是月姬无能！月姬……见到了他。”
“哦？”女帝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真正的兴趣，“说来听听。是何方神圣，竟能让你这把朕手中最锋利的‘影刃’，伤到如此地步？”
她能感觉到，月姬并非只是受了皮外伤，而是……道基受损！
能让一位精通暗影法则、心志坚如磐石的化神境大圆满，道心产生裂痕，对方的手段，绝不简单。
“他……他不是修士。”月姬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有些支离破碎，“不……不对，应该说，世间任何的修炼体系，都无法用来形容他！”
“嗯？”女帝的语气微微一沉。
“陛下！”月姬猛地抬起头，那张绝美的脸上，写满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敬畏与恐惧，“他不是在‘修道’，他……他本身，就是‘道’！是行走于人间的……自然法则！”
此言一出，整个承天殿的空气，都仿佛在瞬间凝固了。
连帝座周围那翻腾不休的混沌之气，都为之停滞了一刹那。
“道化肉身？”女帝清冷的声音中，终于，带上了一丝真正的凝重，“此等境界，只存在于上古神话的传说之中。你，确定没有看错？”
“月姬不敢妄言！”月姬急切地说道，“陛下，他……他只用了一杯水！”
她将自己在藏书阁小院中的经历，原原本本地，一字不漏地，全部叙述了一遍。
从那平淡的一瞥，到那蕴含着空间法则的一推，再到那杯水中演化的、最本源的自然大道……
当她说到自己的“争杀之道”与那“自然之道”发生冲突，导致道心当场崩裂时，整个大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
“一杯水……”女帝缓缓地重复着这三个字，声音中带着一丝莫名的意味。
她缓缓抬起手，对着月姬的方向，虚虚一抓。
一股无法抗拒的、超越了法则之上的无上伟力，瞬间笼罩了月姬。
月姬只感觉自己的神魂，仿佛被一只冰冷的大手从体内抽出，暴露在了那至高无上的审视之下。
女帝，正在亲自探查她道心上的那道裂痕！
她要通过这道裂痕中残留的、那丝属于林安的“道韵”，来亲自验证月姬所言的真伪！
下一刻。
“嗡——”
女帝那万古不动、与天道合一的帝躯，竟毫无征兆地，剧烈地一颤！
她看到了！
就在她接触到那丝道韵的瞬间，她的眼前，不再是空旷的承天殿，而是……一片无垠的星空！
她看到，一颗种子，在她脚下那由累累白骨堆砌的帝座之上，生根发芽，那茁壮的根系，轻易地便将那象征着她无上权柄的白骨帝座，撑得粉碎！
她看到，一滴露水，在她那由亿万生灵怨念汇聚而成的“万灵血河”之中凝聚，那纯净的光芒，竟净化了整条血河的滔天怨气，让其化作了清澈的溪流！
她看到，一片云，飘浮在她的神朝上空，那悠闲的姿态，竟抚平了她以铁血手段镇压下的、那股蠢蠢欲动的反抗气运！
她的道，是霸道！是逆天之道！是以众生为薪柴，燃尽一切，照亮自己前行之路的无上魔道！
可在那丝“自然”道韵面前，她那引以为傲的、足以让神魔战栗的霸道，竟如同孩童的沙堡，脆弱得不堪一击！
那不是法则层面的碾压。
而是一种……更高维度的、概念上的……否定！
就好像，火焰，天生就要被水熄灭。
黑暗，注定要被光明驱散。
她的“逆天之道”，在那最本源的“顺天自然”面前，是错的！
是……逆流而上、注定要被拍碎的浪花！
“噗！”
一缕比月姬的逆血，更加妖异、更加尊贵的金色血液，顺着女帝那看不清面容的嘴角，缓缓溢出。
她……受伤了！
仅仅是隔着无尽时空，窥探了那人留下的一丝道韵，她这位屹立于东荒之巅、即将踏出最后一步的至高女帝，竟被震伤了本源！
“好……好一个‘自然’之道！”
女帝缓缓收回手，声音中，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无法抑制的……战栗！
那战栗之中，有惊骇，有愤怒，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棋逢对手、甚至……是发现天敌的兴奋！
“他不是闲子……”她喃喃自语，仿佛在对月姬说，又仿佛在对自己说，“他……是想掀翻朕这整个棋盘的……对手！”
她缓缓站起身。
随着她的动作，整个东荒神朝的气运金龙，发出一声震动天地的悲鸣！
“传朕旨意！”
女帝冰冷而又威严的声音，传遍了神都的每一个角落。
“‘万灵血祭’大阵……提前开启！”
“朕不管他是道，还是仙！在这东荒，朕的天，便是唯一的天！朕的道，便是唯一的道！”
“朕……要用这亿万生灵的血，去将他那所谓的‘自然’，彻底……染红！”
……
夜色褪去，晨曦初上。
藏书阁的小院，被一层薄薄的金色晨光所笼罩，显得宁静而又祥和。
林安打着哈欠，从楼上走了下来。
睡了一觉，神清气爽。昨晚那个疯女人的事，己经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现在只想赶紧解决早饭问题。
然而，当他走到庭院中时，脚步却停了下来。
他看到，石桌之上，那只昨晚被他用来倒水的白瓷杯，依旧摆在那里。
杯中，那一滴早己凝固的、殷红中带着一丝暗金色的血迹，在晨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刺眼。
林安皱了皱眉，脸上露出一丝嫌恶。
太恶心了。
这杯子，不能要了。
就在他准备拿起杯子，找个地方扔掉的时候，一道熟悉的身影，如同一只翩跹的蝴蝶，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院门外。
是苏沐清。
她依旧是一袭白衣，气质清冷如仙，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显然是来送早饭的。
“前辈，早。”她对着林安盈盈一礼，声音清脆悦耳。
“早。”林安点了点头，指了指石桌上的那个杯子，随口说道，“那个杯子，你拿去处理掉吧，有点脏。”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自顾自地走到摇椅旁，准备先躺一会儿，等苏沐清把早饭摆好。
“脏了？”
苏沐清闻言，微微一怔。
前辈的道场，一尘不染，连器物都蕴含灵性，怎么会脏呢？
她怀着一丝好奇，缓步走到石桌前，目光落在了那只白瓷杯上。
下一刻，她那双清冷的凤眸，猛然一缩！
血？！
杯底，竟然有一滴己经凝固的血！
而且……这不是普通的血！
以她元婴境的修为，只看了一眼，便感觉到一股磅礴浩瀚、几乎要刺穿她神魂的恐怖威压，从那滴小小的血珠中扑面而来！
那血液之中，蕴含着无比精纯的生命本源，以及……一道道破碎的、充满了毁灭与杀伐气息的法则碎片！
这是……
心头血！
是一位修为至少在化神境大圆满、甚至可能是半步合道的绝顶强者的……心头本源精血！
苏沐清的心中，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立刻就脑补出了一切！
昨晚，定然是有一位不速之客，一位自以为是的绝顶强者，闯入了前辈的道场！
他或许是想试探前辈的深浅，又或许是想挑衅前辈的威严。
然后……
他被前辈以雷霆手段，轻松碾压了！
前辈甚至可能连手都没动，仅仅是一个眼神，或是一句话，便击溃了对方的道心，震碎了对方的本源，逼得对方不得不留下这滴最珍贵的心头血，作为谢罪与臣服的信物，才得以狼狈逃离！
而前辈……
苏沐清抬头，看了一眼那个正懒洋洋地躺在摇椅上、似乎对这一切都毫不在意的前辈。
前辈竟然说，这杯子……“有点脏”？
她瞬间明白了！
在这等存在的眼中，一位半步合道强者的心头血，根本就算不上什么战利品，更算不上什么信物！
那……就是垃圾！
是污了他清净道场的……污秽之物！
所以，他才会让自己“处理掉”！
想通了这一点，苏沐清看向林安的眼神，己经无法再用崇拜来形容。
那是一种……仰望神明的眼神！
她小心翼翼地，用灵力包裹住自己的手，将那只染血的白瓷杯，无比郑重地捧了起来。
处理掉？
怎么可能！
这……这可是无上的至宝啊！
这滴血中，蕴含着一位绝顶强者毕生的修为感悟和法则碎片！若是拿出去，足以让任何一个圣地宗门，为之疯狂！
更重要的是，这是前辈“战胜”了一位绝顶强者的证明！
是这片道场，不容挑衅的无上勋章！
“是，前辈。”
苏沐清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然后将那只白瓷杯，如同捧着一件稀世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收入了自己的储物戒指之中。
她决定，要将此物好生供奉起来。
日后，若再有不长眼之人胆敢前来叨扰，她便将此杯取出。
让世人看看，胆敢挑衅前辈的，会是何等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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