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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江边夜渔的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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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边夜渔的灯火》

(序诗)

星子沉江作钓灯,霜纶撒向夜层层。

银鳞跃破沱波月,竹篓盛来渔父生。

半世风波凝鬓雪,满船星斗证心澄。

休言网罟终虚掷,捞起光阴即是恒。

夜色是从对岸文庙的飞檐上开始浓起来的。先染青了斗拱间的彩绘,再漫过歇山屋顶,最后顺着九级石阶往下淌,把整座资中城泡成淡墨色。这时沱江便醒了——不是白日的醒,是另一种更古老的苏醒。江面浮起幽蓝的雾,像是从水底翻涌上来的陈年记忆。就在这片幽蓝里,三两点渔火怯生生地亮起来,如同不肯睡去的星辰,执拗地守望着流淌的长夜。

陈老鳜在船头坐下时,橹槽里的桐油味还没散尽。这条五板船跟他三十七年了,船帮上的疤节比老人脸上的皱纹还密。他并不急着撒网,先就着马灯的光修补昨晚被江鲤撞破的网眼。尼龙线在粗指间穿梭,动作慢得教人心焦。岸上传来广场舞的喧闹,那些欢快的节奏撞到江面,却被夜雾吞没了,落到船头时己变成模糊的余响。

"鳜叔,今宵还下网?"邻船的年轻人探过头,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青涩的脸。

陈老鳜嗯了一声,牙齿咬断线头。年轻人讪讪地缩回去,船帮相碰发出空洞的响声。如今还在江上夜渔的,连他在内不过五条船了。年轻人是例外——白日在工厂上班,夜里来下几网,说是"解压"。陈老鳜不懂什么叫解压,只晓得三十七年前他接过父亲的渔网时,这江上夜渔的灯火能连成一条星河。

子时将近,江水平静下来。陈老鳜终于站起身,渔网在手中慢慢旋成圆环。这个动作他重复过千万次,网纲勒出的老茧早己长进掌纹。网撒开的瞬间,他忽然想起父亲的话:"网要撒得圆,人生才不会漏。"

多奇怪的念头。他摇摇头,专注地看着网沉入黑暗。马灯在船头摇曳,把他的影子投在江面上,那影子被水流拉扯得忽长忽短,像另一个在水中挣扎的自己。年轻时他问过父亲,为什么非要夜渔。父亲指着江心说:"白日打的是鱼,夜里打的是命。"

如今他才渐渐明白。白日的沱江是属于游船和洗衣妇的,只有夜里的沱江才露出真性情——那些在月光下产卵的鲤鱼,那些顺着暗流迁徙的鲶鱼,那些只在深夜浮出水面吞吐星光的鳜鱼,才是沱江最珍贵的秘密。而夜渔人,就是这些秘密的守护者。

起网的间隙,他喜欢看对岸的资中城。重龙山上的永庆寺亮起航标灯,与江心渔火遥相呼应。这景象总让他想起一九八三年的某个秋夜,那时两岸还没有这么多灯火,江心渔火便显得格外明亮。那夜他打到一条罕见的金鳞鲤鱼,鱼鳃还在张合,鳞片在月光下泛着神秘的光泽。按老规矩该放生,可那时妻子正病着,他犹豫再三,还是把鱼留了下来。

后来妻子的病好了,可他的渔船却接连三天打不到一条鱼。第西天夜里,他梦见那条金鳞鲤鱼在江心游弋,鱼鳍划开的水纹竟是一行字:"取尔所有,还尔所无。"醒来后他默默备了三牲祭江,从此再不敢违背祖训。

"有些规矩,破了要遭报应的。"他喃喃自语,从网中小心取出一尾怀孕的母鱼,轻轻放回江中。鱼尾摆动的水花溅在脸上,凉丝丝的,像是江水在对他微笑。

西

邻船传来年轻人的欢呼,想是有了收获。陈老鳜不急,他知道这个季节的鳜鱼要等到寅时才肯咬网。沱江的鱼有自己的时辰,就像文庙的晨钟暮鼓,千百年不曾变过。他点燃水烟,看烟圈缓缓融入夜雾。

这江底沉着太多记忆。光绪年间的青花瓷片,抗战时期的子弹壳,大跃进时的铁锅碎片,都静静躺在淤泥里。他的渔网偶尔会捞起这些碎片,比捞到鱼更教他心动。去年春天,他网到一个锈迹斑斑的怀表,表盖内侧还依稀可见"永昌号·一九三七"的字样。他把怀表供在船头,每当夜深人静,仿佛能听见时间在表壳里汩汩流淌。

"你们都在江底睡着,就我还醒着。"他对着江水说。这话不全是凄凉——至少今夜,至少此刻,他还醒着,还能用渔网丈量沱江的深度,用灯火连接星辰与流水。

月亮偏西时,江面起了变化。水纹开始以某种韵律荡漾,那是鱼群在暗夜中舞蹈。陈老鳜精神一振,他知道时候到了。网撒得比先前更轻,更圆,像是怕惊扰这场水中的盛宴。

一网,两网,三网。渔网变得沉甸甸的,但他并不急着收网。年轻时他性子急,总是一有动静就猛拉网纲,结果往往扯破渔网,让快到手的鱼溜走。父亲教他:"要让鱼自己在网里呆够了,它才认命。"后来他发现,何止是鱼,生活也是如此——你越急着要答案,越什么也得不到。

网终于提出水面时,满网银鳞在月光下跳跃,像是一江星子都落进了他的网里。他慢慢收网,小心地取下那些肥美的鳜鱼,再把渔网整理妥当。这个过程庄严得如同仪式,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对生命的敬畏。

东天泛白时,陈老鳜开始收拾渔具。今夜收获颇丰,竹篓里的鱼够他三天生活。但他最在意的不是这个——当最后一条鱼入篓,他照例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用铅笔头记下:"九月十七,得鳜七尾,放生孕鲤三。"

这个习惯他保持了二十年。本子己经发黄卷边,密密麻麻的记录像是一本沱江的鱼族档案。哪个月份什么鱼最多,哪段江域常出大鱼,哪些鱼怀了孕要放生,都记得清清楚楚。渔业站的技术员来找过他几次,想买他的记录,他总是不肯。"这不是给你们看的,"他说,"是给沱江记的账。"

晨光渐亮,江上的渔火次第熄灭。陈老鳜是最后一个收网的,他望着重又变得空旷的江面,忽然觉得这满江的夜色、满网的星月,都被他装进了小小的竹篓。明日此时,灯火还会亮起,就像千百年来的每一个夜晚。变的只是提灯的人,不变的却是这江水的呼吸,这星月的守望,这深藏在波涛里的、关于坚守的答案。

(终诗)

灯影摇波夜未央,银梭暗度水云乡。

千重网结沧桑月,一篓鱼盛荏苒霜。

星沉水底犹堪捞,春老江心不必藏。

莫道渔人无所得,满船清梦压沧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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