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药似乎起了一点作用，后半夜时，萧绝的高烧终于退下去一些，虽然额间依旧温热，但不再是那种骇人的滚烫。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似乎陷入了更深沉的睡眠。
苏甜甜却毫无睡意。
破庙外，风声凄厉，偶尔夹杂着不知名野兽的遥远嚎叫，听得人毛骨悚然。庙内，火光跳跃，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摇曳不定。
她蜷缩在火堆的另一边，身上盖着那件破旧的夹袄，却依旧觉得寒气从西面八方渗进来，冷得她牙齿都在打颤。一半是身体的冷，另一半，则是心头的寒意和对未来的恐惧。
食物几乎告罄，水也越来越难找。拖着这样一个重伤员，他们能在这片荒原上撑多久？
那个叫萧绝的男人…他真的失忆了吗？
白天喂药时他那专注而带有压迫感的目光，醒来时那瞬间擒住她手腕的凌厉，还有他即使病弱也掩不住的、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气度…每一点都在提醒苏甜甜，她救下的绝不是一个普通的麻烦。
如果他恢复记忆，或者干脆一首在伪装，他会怎么做？杀她灭口？还是利用她？
苏甜甜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
她下意识地朝萧绝的方向瞥了一眼。他侧躺着，面向她这边，似乎睡得很沉。火光柔和了他醒时略显冷硬的面部线条，长睫低垂，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竟显出几分难得的安宁与…无害？
呸！苏甜甜立刻在心里唾弃自己。假象！这都是假象！不能被美色迷惑！
可是…
目光落在他依旧苍白的脸上，苏甜甜心里又忍不住生出一丝莫名的情绪。如果他真的失忆了，无依无靠，重伤在身，和自己一样是这乱世的浮萍…那她此刻丢下他，岂不是…
她烦躁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努力想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去。
理智：“苏甜甜！清醒点！生存第一！感情用事会死得很快！” 良心：“可是他看起来好可怜…而且他好像也没真的伤害你…” 颜狗：“主要是真的好看啊…死了太可惜了…”
三种声音在脑子里吵成一团，让她更加心烦意乱。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极轻微的窸窣声，像是干草被压到的声音。
苏甜甜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屏住了呼吸，耳朵竖得老高，全神贯注地听着身后的动静。
是他醒了吗？他要做什么？
然而，那声响之后，一切又归于平静，只剩下火堆噼啪声和庙外呼呼的风声。
仿佛刚才只是她的错觉，或者只是他无意识的翻身。
苏甜甜却不敢放松警惕，心脏怦怦首跳，维持着僵硬的姿势，一动不敢动。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过速的心跳声，以及…身后传来的、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平稳，悠长，带着伤病者特有的沉重感。
一下，又一下，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在这死寂的荒野破庙里，这呼吸声仿佛成了唯一的节奏，莫名地让她意识到——在这片无尽的孤独和危险中，她并非绝对意义上的独自一人。
尽管对方可能心怀叵测，尽管前路未卜，但此刻，有一个活生生的、会呼吸的人就在不远处。
这种认知带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的安全感，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驱散了一丝彻骨的寒冷和仿佛要被整个世界吞噬的恐慌。
她缓缓放松了身体，依旧背对着他，却没有再刻意拉开距离。
也许…暂时维持现状，才是最好的选择。至少，有个伴。
而另一侧，萧绝其实并未沉睡。
高烧退去后的清醒让他的大脑迅速开始运转。
背后的伤口依旧疼痛，但己在可忍受范围内。体内的毒素和失血带来的虚弱感仍然存在，但不再危及生命。
那个叫苏甜甜的女人…他无声地咀嚼着这个名字。她的草药似乎真的有效。她懂的比一个普通村妇该懂的多得多。
他仔细回想着白天的细节。她喂药时笨拙的温柔，紧张到颤抖的睫毛，强作镇定的模样，还有那双清澈眼睛里的关切…不似作伪。
但她身上矛盾的点太多了。漏洞百出的身份，奇特的求生知识，时而胆小如鼠时而却又胆大包天的行为…
她到底是谁？是谁派来的？目的何在？苦肉计？还是真的巧合？
若是苦肉计，未免也太…拙劣且投入成本过高了。那些食物和水是做不了假的，她是真的在濒临饿死的边缘挣扎。
若是巧合…
萧绝的眸色在黑暗中变得幽深。那他或许可以暂时“利用”一下这份巧合，以及她的…善良和心软。
一个无依无靠、对他抱有几分关切、且有一定生存能力的“表妹”，是目前他能找到的最好的掩护和助力。至少，能帮他度过最虚弱的这段时期。
至于以后…
等他恢复，查清遇袭的真相，拿回属于他的一切…届时，再决定如何处置这个满口谎言、却又救了他一命的小女人也不迟。
报恩？还是…清除？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干草上轻轻划过，心底的计算冰冷而清晰。
救命之恩固然重，但他的世界，从不容许任何不确定的因素存在。
只是…脑海中莫名闪过她小心翼翼吹凉药汁、额角渗着细汗的模样，那双专注望着他的、清澈的眼睛…
他翻身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又归于平静。
夜还很长。
破庙内，两人背对着彼此，呼吸声清晰可闻，各怀心思，都无法真正安眠。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张力，混合着猜疑、算计、一丝微弱的依赖，以及这寂静长夜本身带来的、挥之不去的暧昧与孤寂。
未来如同庙外深沉的夜色，一片混沌，看不清方向。
但无论如何，天，总会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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