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冰河下的亡魂
【当前历史时间：1942年9月28日】
【距战役结束：127天】
【死亡次数：1】
【本轮死亡原因：渡船遭斯图卡俯冲轰炸机空袭炸沉】
“哐当…哐当…哐当…”
那单调而沉重的铁轨摩擦声，如同敲打在棺材板上的钉子，一声声，精准地砸进我混沌的意识深处。
寒冷，是第一个回归的感觉。刺骨的寒风从车厢木板每一个缝隙里钻进来，像无数冰冷的细针，扎透我单薄的大衣，试图将我的血液和骨髓都冻结。紧接着，是那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气味复合体——劣质烟草的辛辣、煤灰的呛人、 | 人体长时间挤在一起无处清洗而产生的酸馊汗味，还有木头腐朽和铁锈混合的、属于这辆破旧军列的独特气息。
我猛地睁开眼，剧烈的窒息感还残留在我的喉咙和肺部，仿佛冰冷的伏尔加河水依旧堵塞着我的气管。我失控地咳嗽起来，身体因为那濒死的痛苦记忆而剧烈颤抖，手指下意识地疯狂抓挠着自己的胸口、脸颊、手臂——皮肤完好，没有破片撕裂的恐怖伤口，没有河水倒灌的冰冷，只有因为寒冷而起的鸡皮疙瘩。
我还在这节该死的地狱列车上！
“嘿，伊万诺夫，发什么呆呢？看你的样子，像是见到了德国佬的幽灵提前来找你了。”
那个无比熟悉、带着浓重口音、试图用轻松掩盖疲惫的声音，又一次在我耳边响起。我僵硬地、一寸寸地转过头。谢尔盖·彼得连科，那张布满胡茬、写满风霜的脸，又一次出现在我旁边。他正递过来那个锈迹斑斑、坑坑洼洼的扁铁酒壶，动作和上一次，上上一次，毫无区别。
“来一口，真正的‘前线暖炉’。到了对岸，伏尔加河的水可不会这么暖和。”
他的话语，每一个音节，每一个停顿，甚至他嘴角那丝强挤出来的、苦涩的弧度，都像是早己录制好的唱片，在此刻精准无误地再次播放。
【第二轮生命，开始。】
系统的提示音冰冷地落下，如同法官敲下最终判决的法槌。
一股难以形容的恶寒，比车厢外的寒风冰冷千百倍，瞬间从我的尾椎骨窜上天灵盖。不是梦！这他妈真的不是梦！那被爆炸撕裂、被冰水溺毙的痛苦，真实得刻骨铭心！而我，又回来了！回到了这个一切的起点！
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几乎要将我吞噬。但我死死咬住了自己的舌尖，剧烈的疼痛和口腔里弥漫开的淡淡血腥味，强行压下了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尖叫和崩溃。
不能慌！绝对不能慌！第一次死亡己经证明，恐惧和随波逐流只有死路一条！
我猛地伸出手，动作甚至有些粗暴地一把夺过谢尔盖手里的酒壶。我的眼神不再是第一轮时的迷茫和恐惧，而是充满了血丝，像一头被逼到绝境、审视着每一个逃生可能的困兽，锐利而疯狂地扫视着车厢里每一张麻木或惊恐的脸，每一处可能藏匿危险的角落。
“谢尔盖，”我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打断了他可能再次重复的、无意义的调侃，“告诉我实话！德国人的飞机……他们扫射渡口和渡船的规律是什么？一天几次？通常在什么时间？”
谢尔盖彻底愣住了，他脸上的那点伪装出来的轻松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惊疑和更深重的凝重。他仔细地打量着我，似乎想从我脸上找出我突然变得如此……激进和不同的原因。
“你……你怎么突然问这个？”他迟疑地问道，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听去。
“别管为什么！回答我！”我几乎低吼出来，手指因为用力握着酒壶而指节发白，“你想活着踏上对岸的土地，而不是喂了伏尔加河的鱼，就告诉我！”
谢尔盖被我的气势慑住了，或者说，是被我眼中那种经历过死亡的疯狂和绝望给镇住了。他咽了口唾沫，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规律？狗屁的规律……那帮天杀的飞行杂种想来就来。有时候清晨，有时候傍晚……只要天气稍微好点，能看到河面，他们就像闻着血腥味的乌鸦一样扑过来。”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心有余悸的恐惧，补充道：“他们尤其喜欢挑船多的时候……或者……或者看起来像是运兵船、补给船的时候。‘死神’的呼啸……听过一次，你这辈子都忘不了。”
“那我们怎么办？就靠着祈祷和运气过河吗？”我追问，身体因为急切而微微前倾。
“怎么办？”谢尔盖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和认命的惨笑，“还能怎么办？祈祷天气变坏，起大雾。祈祷我们的‘音乐家’（指高射炮兵）能打得准一点，把他们赶跑。或者……就像你说的，祈祷他们的炸弹和子弹去找别的倒霉蛋，别盯上我们这条船。”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底层士兵那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和听天由命。
不！绝不！我绝不要再把命运交给虚无缥缈的祈祷和运气！第一次死亡那撕心裂肺的痛苦和冰冷的绝望，我己经尝够了！我必须做点什么，任何事情，只要能增加哪怕万分之一的生存几率！
列车再一次毫无意外地减速、停下。那熟悉的、带着恐惧的混乱再次降临。“下车！快！拿好你们的武器！跟上队伍！不许掉队！”军官们的吼声依旧粗鲁而急促。
这一次，我没有像第一次那样被动地被推搡。我深吸了一口冰冷而充满硝烟味的空气，猛地站起身，一把拉住还有些发懵的谢尔盖。“跟着我，谢尔盖！别掉队！想活命就信我一次！”
谢尔盖似乎想说什么，但看到我眼中那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偏执的光芒，他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咬了咬牙，紧紧跟在我身后。
我像一条泥鳅，拼命地在混乱拥挤的人群中穿梭，眼睛飞快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疯狂地回忆着第一次渡河时看到的每一个细节——码头的布局、船只停靠的位置、不同类型船只有什么特点。
巨大的爆炸声从不远处的对岸传来，地面微微震动。伤员们被从另一艘靠岸的船上抬下来，惨叫声和呻吟声不绝于耳。这一切都像是一场恐怖的交响乐，刺激着我敏感的神经。
再次来到伏尔加河边，那地狱般的景象带来的冲击丝毫未减。宽阔冰冷的灰色河面，对岸那片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燃烧着的城市废墟，空气中弥漫的死亡气息……一切都在提醒我时间的紧迫和处境的危险。
“快！上船！三连的人上这条驳船！快！”一个声音嘶哑的军官指着那条看起来和第一次一模一样的、老旧笨重的钢铁驳船吼道。
就是它！上一次将我送入深渊的钢铁棺材！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几乎就在同时，我的目光瞥见了不远处，一艘看起来小得多、更轻便的军用摩托艇正突突地冒着黑烟，似乎刚刚送完人回来，或者正准备执行什么任务。它的吃水线浅，速度肯定比笨重的驳船快得多！
一个疯狂的念头瞬间击中了我！
“谢尔盖！不去驳船！跟我来！去那条摩托艇！”我几乎是吼出来的，指着那条小艇。
“你疯了？！伊万！”谢尔盖大惊失色，猛地拉住我的胳膊，“那是传令兵或者指挥官用的！我们没资格上去！会被枪毙的！”
“留在驳船上必死无疑！你想再被炸上天吗？！”我猛地甩开他的手，眼神凶狠地瞪着他，“被自己人枪毙好歹死得快点，比喂鱼强！你想赌那帮斯图卡今天心情好不好吗？！”
我的话音未落，仿佛是为了印证我的恐惧，远方的天空隐隐又传来了那令人心悸的引擎轰鸣声，虽然微弱，却足以让所有经历过的人汗毛倒竖！
谢尔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没时间了！想活命就跟我赌一把！”我不再给他犹豫的时间，猛地低下头，利用人群的混乱作为掩护，朝着摩托艇的方向快速冲去。谢尔盖咒骂了一声，最终还是求生的本能占据了上风，咬牙跟了上来。
开摩托艇的是一个脸上带着稚气、却有着老兵般冷漠眼神的水兵。他看到我们两个陌生面孔疯狂冲过来，立刻警惕地摸向腰间的TT-33手枪。
“等等！别开枪！”我抢先开口，语速快得像是开枪扫射，“后面驳船目标太大！德国飞机马上就来！让我们上去！我们能帮你操作机枪（如果它有的话）！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过河！留在这里大家一块死！”
我的话又快又急，半是请求半是威胁，真真假假。那个水兵显然被我的突然发难和话语内容搞懵了，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那越来越近的引擎轰鸣声确实不容乐观。
就在他犹豫的这几秒钟，我己经不由分说地拉着谢尔盖跳上了摇晃的摩托艇。艇上还有另外两三个看起来像是通讯兵的人，也都惊讶地看着我们。
“你他妈……”水兵似乎反应过来了，想要呵斥。
轰！！！
远处河面突然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一架斯图卡果然开始了俯冲，目标正是那边一艘正在艰难航行的运输船！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
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帮我们做出了决定！
“艹！”水兵咒骂一声，再也顾不上我们，猛地一推操纵杆，“坐稳了！”摩托艇的引擎发出更响亮的咆哮，船头，像离弦之箭一样猛地窜了出去，几乎是擦着另一条刚刚离岸的驳船船尾，冲向了开阔的河面。
冷风如同冰刀般刮在脸上，几乎让人无法呼吸。小艇的速度极快，在灰色的波浪间剧烈地颠簸跳跃，每一次砸落水面都让人感觉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但我心中却燃起了一股强烈的希望——速度！我们真的有速度优势！也许这次能行！
对岸的废墟越来越清晰，我己经能看到一些被炸得只剩下骨架的厂房和烟囱。希望在我心中疯狂滋长。谢尔盖死死抓着船舷，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但眼中也闪烁起一丝劫后余生的光芒。
然而，斯大林格勒的天空从未仁慈。
那架刚刚完成投弹的斯图卡正在拉起，而另一架，仿佛发现了我们这只试图偷渡的“小老鼠”，在空中划出一道致命的弧线，机头对准了我们，那令人灵魂战栗的尖啸声再次变得清晰可闻！
“右后方！一点钟方向！又一架！”我声嘶力竭地指向天空，对着舵手大吼。
“看见它了！抓稳！”年轻的舵手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只有一种冰冷的专注。他猛地一打方向盘，同时将油门推到底！
摩托艇发出一声咆哮，几乎是以一种倾斜到极限的角度，在河面上划出一个惊险无比的锐角弯，激起大片白色的浪花！
哒哒哒哒哒——！！！
几乎就在我们转向的同时，一连串灼热的机枪子弹如同死神的火鞭，精准地抽打在我们刚才航行的轨迹上，将河面打得如同沸腾一般，溅起一连串密集高大的水柱！灼热的弹头甚至有几发擦着船舷飞过，留下清晰的灼痕和刺鼻的硝烟味！
只差零点几秒！我们与死亡擦肩而过！
“干得漂亮！”我激动得几乎要哭出来，朝着舵手疯狂地竖起大拇指。谢尔盖也大口喘着粗气，脸上充满了后怕和庆幸。
小艇因为剧烈的规避动作，在河面上摇晃得更加厉害。但我们成功地躲过了第一轮扫射！对岸己经近在咫尺，甚至能看到一些在废墟间移动的人影和苏军阵地的模糊轮廓了！
希望就在眼前！
但就在这胜利在望的瞬间，意外发生了。
或许是因为舵手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躲避飞机上，或许是因为高速行驶下的视线不清，或许仅仅是因为倒霉——就在小艇因为急转弯而产生的巨大惯性尚未完全消失，船体仍有些侧倾的当口！
砰！！！！
一声沉闷至极、令人牙酸的巨响猛地从船底传来！整个摩托艇像是撞上了一堵水下的钢铁墙壁，猛地一顿！
我们撞上了水下的某种障碍物——很可能是之前被击沉船只的残骸，或者是伏尔加河床某处突兀的暗礁！在如此高速下的撞击，后果是灾难性的！
巨大的冲击力让整个艇身瞬间失去了平衡，毫无悬念地、 violently地向一侧翻滚了过去！
“不！！！”我只来得及发出半声绝望的嘶吼。
冰冷的河水如同巨兽的冰冷舌头，瞬间就将整个摩托艇吞没！巨大的惯性将我们所有人像扔垃圾一样狠狠抛了出去！
“呃啊！”我再次尝到了那刻骨铭心的、冰冷刺骨的伏尔加河水的味道。河水疯狂地涌入我的口鼻耳，瞬间剥夺了我的感官和思考能力。身上浸水后变得沉重无比的大衣和步枪，变成了最致命的镣铐，无情地拖着我向下沉沦。
我拼命挣扎，手脚并用，试图摆脱那沉重的负担，试图浮出水面。但一切都是徒劳。棉衣吸饱了水后，重量惊人。我看到旁边有士兵在扑腾，但很快就消失在暗沉的水流中。
谢尔盖呢？我在浑浊冰冷的水中艰难地转头，却看不到他的身影。
黑暗再次从西面八方温柔而致命地包裹而来。肺部的空气被挤压殆尽，极致的冰冷吞噬了最后一点知觉。意识涣散的最后刹那，我仿佛又听到了那该死的、单调的……
【您己死亡。死亡原因：成功规避敌机扫射，但摩托艇高速撞击水下障碍物（疑似沉船残骸/暗礁）导致倾覆，溺水。】
【死亡次数：2】
【开始复活程序……】
本章节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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