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谷带来的消息，让刘芒心头那根刺扎得更深了。
“南方商人？”他重复了一遍，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木桌上敲击，“西法党……徐光启的人，怎么会和范永昌这种地头蛇搅在一起？”
“属下也觉得蹊跷，”张谷低声道，“那商人行事极为谨慎，我们的人几次想靠近都被挡了回来。不过，最后一次，我们的人冒险潜近，隐约听到他们提到了……‘火器’、‘图纸’，还有……‘白莲’二字。”
白莲！
刘芒敲击桌面的手指骤然停住。
这两个字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迷雾！明末乱世，白莲教可是贯穿始终的暗流，煽动民变，搅动风云！范永昌一个晋商，勾结白莲教想干什么？还有西法党……徐光启等人致力于引进西方科技，尤其是火器，难道……
一个模糊却惊人的猜想浮现在刘芒脑海。
范永昌难道是想借白莲教之手，获取西法党的先进火器技术？或者，反过来，利用西法党的技术，武装白莲教，达成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比如……搅乱时局，火中取栗？
无论是哪种，都意味着范永昌的图谋，远不止对付他刘芒这么简单！这潭水，比他想象的更深，更浑！
“盯死那个商人！还有，查清白莲教在宣大地区的活动，尤其是和范家可能存在的联系！”刘芒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必要时，可以动用非常手段，但要干净利落，绝不能打草惊蛇！”
“明白！”张谷领命，身影无声无息融入夜色。
刘芒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从西面八方涌来。经济封锁，内部渗透，现在又牵扯出白莲教和西法党……范永昌的触手，远比他预估的更长。
必须更快！更强！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匠作营和校场。
在胡疤子不眠不休的督促下，燧发枪的产量在艰难地提升。材料短缺是最大的瓶颈，优质钢材、合适的木料、乃至制作弹簧的钢丝都极其难得。张谷的“夜枭”除了侦查，也承担起了“采购”的任务，目标首指官府的武库和某些与范家有关的矿场、工坊。几次小规模的、“黑吃黑”式的“零元购”，虽然弄到了一些急需的物资，却也引起了官府的注意。
校场上，赵铁柱的练兵也更加严苛。新兵们不仅要练习燧发枪的装填和射击，还要进行残酷的体能和近战格斗训练。伤亡不可避免，但活下来的，眼神都逐渐变得像狼一样凶狠。
“主公，咱们是不是太急了？”王秀才看着校场上累瘫的士卒和匠作营里眼圈乌黑的工匠，有些担忧，“弟兄们都很疲惫，怨言也不是没有。”
“急？”刘芒看着山下，“老王，你觉得范永昌会给我们慢慢发展的机会吗？他觉得我们疲惫的时候，正是他可能动手的时候！我们越累，越要撑住这口气！告诉弟兄们，咬牙挺过去，破了范家，我刘芒带他们吃香的喝辣的！银子、田地、女人，只要抢得到，都有份！”
粗暴，但有效。在生存和欲望面前，疲惫可以被暂时压制。
然而，危机总在不经意间露出獠牙。
这日深夜，幺妹负责的外围暗哨，出了事。
一名“夜枭”队员浑身是血，踉跄着冲回主营，带来一个噩耗：“主公……幺妹统领她……我们在西边山坳发现白莲教妖人的踪迹，追踪时中了埋伏……幺妹为了掩护我们撤退，被……被掳走了！”
“什么？！”
刘芒猛地站起，身下的木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股冰冷的杀意瞬间席卷整个房间，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赵铁柱眼睛瞬间红了，嗷一嗓子就要往外冲：“俺去宰了那帮妖人！把幺妹救回来！”
“站住！”刘芒一声低喝，如同寒冰，冻住了赵铁柱的脚步。
他走到那名受伤的“夜枭”队员面前，声音平静得可怕：“说清楚，对方多少人？用的什么武器？往哪个方向去了？有没有留下话？”
那队员忍着伤痛，断断续续道：“大概……二三十人，身手极好，配合默契，不像普通教众……用的多是短兵和弓弩，还用了迷烟……他们往西北黑风寨方向去了……临走时，有人喊……说要……要‘请’幺妹统领去他们香堂做客……”
黑风寨？那是附近一座荒废多年的土匪寨子，易守难攻。
请去做客？鬼才信！
刘芒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己是一片血红，所有的焦躁、愤怒都被压缩成一种极致冰冷的杀意。
“张谷。”
“属下在！”
“你亲自带‘夜枭’全体，立刻出发，咬死他们！查明黑风寨内情况，但不得轻举妄动！”
“是！”
“赵铁柱！”
“主公！”赵铁柱梗着脖子，拳头攥得嘎嘣响。
“点齐一百陷阵营精锐，全部配备最新打造的燧发刀和甲胄！胡疤子，把库存的‘震天雷’都拿出来！”
“是！”
“王秀才。”
“属下……属下在。”王秀才声音发颤。
“守好家！在我回来之前，营寨许进不许出！若有异动，格杀勿论！”
“遵……遵命！”
命令一条条下达，如同战鼓擂响。整个黑风峪瞬间被唤醒，杀气冲霄。
刘芒走到武器架前，取下那柄跟随他许久的环首刀，用手指抹过冰冷的刀锋。
幺妹……
那个身手敏捷，眼神灵动的少女……
那个在他最艰难时，默默帮他打理琐事的姑娘……
那个偶尔会看着他发呆，被发现后又脸红跑开的丫头……
范永昌……白莲教……
你们敢动我的人？
很好！
他猛地转身，目光扫过集结完毕、杀气腾腾的队伍。
“弟兄们！”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有人不开眼，绑了我们的人！还是个小姑娘！你们说，怎么办？”
“杀！杀！杀！”怒吼声震西野。
“没错！”刘芒环首刀豁然指向西北黑风寨的方向，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夜空的狠戾，“老子不管他是白莲教还是黑莲教！敢碰我刘芒的兄弟，就得做好被阎王爷点名勾魂的准备！”
“今晚，老子带你们去——零元购！”
“购他娘的尸山血海！”
“要用他们的血，告诉这宣大之地！”
“我的人，谁敢伸手，老子就剁了谁的爪子！”
“出发！”
马蹄雷动，火把如龙。
冰冷的杀意，如同出鞘的利刃，首扑黑风寨！
这一夜，注定要用鲜血和白莲教徒的哀嚎，来祭奠被触怒的阎罗！
（第九十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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