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门韩氏宗祠的正门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朱红,门板上的木纹被几百年的香火熏得发黑,却在今早被擦拭得发亮。新贴的对联墨迹还未全干,上联“祖德流芳传百世”的“世”字最后一笔拖出的墨痕里,凝着一颗细小的水珠——是族里最年轻的秀才韩小伟昨晚写的,他刚考上县里的文化馆,特意用了徽墨,说“要让祖宗闻着墨香认亲”。门槛前的两盆万年青,叶片上的尘土被韩建国和几个半大孩子用软布擦得干干净净,叶尖悬着的水珠映着晨光,像撒了一把碎钻,盆底还压着张红纸,写着“清吉平安”,是楚门老街杂货店老板娘送的,说“给老祖宗添点喜气”。
祠堂里早挤满了人,烟雾从几十支香烛里袅袅升起,混着旧木头的霉味和供桌上三牲的腥味,在半空织成一张暖融融的网。族人们的脚步声、说话声、孩子的嬉闹声混在一起,像一壶刚烧开的水,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老人大多穿藏青色或深灰色的对襟褂子,领口别着白手帕,手里攥着拐杖或佛珠,坐在靠墙的长凳上,偶尔咳嗽两声,声音里带着岁月的沙哑;中年人多是蓝色或灰色的中山装,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有的手里还拿着账本或农具,显然是从田里或店里首接赶来的;年轻人则穿着各色夹克和牛仔裤,有的耳朵里塞着耳机,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却被长辈瞪了一眼后赶紧摘下,规规矩矩地站着,眼神里满是好奇和些微的不耐烦——对他们来说,“颁谱典礼”更像一场不得不参加的家族聚会,远没有手机里的短视频有意思。
祠堂正中央的供桌是酸枝木做的,桌面被一代代人的手掌磨得光滑如镜,边缘却留着几道深浅不一的刻痕,有小孩的涂鸦,也有抗战时日军刺刀留下的印记。供桌上的三牲摆得整整齐齐:褪了毛的整鸡昂首挺胸,鸡嘴里衔着朵红纸剪的石榴花,鸡爪用红绳捆着,是韩延年凌晨三点去渔港菜市场挑的,说“要选最精神的,给祖宗看”;两斤多重的鲜鱼躺在青花瓷盘里,鱼鳞闪着银光,鱼鳃鲜红,用红绳系着鱼鳍,是韩家圩的渔民韩阿福送的,说“这鱼刚从东海捞上来,带着海气,祖宗肯定喜欢”;方形的猪肉肥瘦相间,上面盖着个朱红色的“祭”字印章,是老街肉铺王老板特意留的,说“这是土猪肉,香,祖宗吃了能记着咱们”。
供桌后面的神龛里,摆着韩氏历代祖先的牌位。牌位都是紫檀木做的,上面刻着祖先的名字,名字上贴着金箔,在香烛的光线下闪着微弱的光。最中间的牌位却空着,只刻着“韩氏始祖之位”六个字,没有名字,也没有生卒年——这是楚门韩家几百年来的心病。韩延年小时候,曾问过爷爷:“爷爷,为什么始祖的牌位没有名字?”爷爷当时正用布擦拭牌位,闻言动作一顿,叹了口气说:“因为咱们不知道始祖是谁啊,孩子。”那时韩延年不懂,只觉得爷爷的声音里有说不出的难过,首到他自己也成了爷爷,才明白这份“不知道”里,藏着多少代韩家人对根的渴望。
韩延年站在人群中间,手里拿着个透明的塑料封,里面装着父亲留下的旧照片。照片是黑白的,泛着黄褐色的霉斑,边缘有些卷曲,是民国三十六年拍的,画面里一群穿着长衫的人站在楚门老街的石板巷口,中间立着块模糊的石碑,上面的字己经看不清了。照片背后,父亲用钢笔写着一行小字:“韩赵同祠,石板巷老井旁”,字迹带着些颤抖,“祠”字的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像是写的时候犹豫了很久。韩延年的指尖反复着塑料封,心里想着父亲——父亲当年为了寻根,跑遍了绍兴、黄岩,最后却只带回了这张照片和一本残缺的家谱,临终前还攥着照片说“没找到根,对不起祖宗”。现在,他的儿子韩起也踏上了寻根的路,不知道能不能了却父亲的心愿。
韩起站在父亲身边,手里拿着手机,屏幕上停留在和叶曦的微信聊天界面。叶曦是南京大学历史系研究所的助理研究员,两人是去年在南京举办的“南宋移民史研讨会”上认识的。当时韩起作为南师大历史系的大三学生,带着自己写的《南宋台州移民初探》参会,在分组讨论时,遇到了正在研究“赵氏宗室南迁”的叶曦。两人因为对南宋移民路线的不同看法争论起来,最后却发现彼此的研究能互补,一来二去就成了学术上的伙伴。这次韩起寻根,叶曦主动提出帮忙查史料,说是“正好能补充我的研究案例”。
此刻,叶曦刚发来一条新消息,附带一张《黄岩赵氏家乘》附录的照片,消息内容很简洁,带着学术研究者的严谨:“新发现:赵淑兰子韩隐‘娶林氏,生一子,后改姓赵,居楚门西乡’(《黄岩赵氏家乘》乾隆版附录卷三,页21),与此前‘生一子韩昌’(《山阴韩氏宗谱》道光版卷五,页17)矛盾,待验证。另:今日将赴南京图书馆特藏部查韩礼家谱,看能否找到韩赵联姻线索。”
韩起的眉头微微皱起,心里有些疑惑——如果韩隐的儿子真的改姓赵了,那楚门韩家会不会是韩隐后代改回韩姓的?或者说,中间有几代是姓赵的?他正想回复叶曦,问问她有没有其他佐证,就听到祠堂前方传来“笃笃”的响声。
是韩老爷子用拐杖敲了敲地面。韩老爷子今年八十七岁,是族里辈分最高的,头发全白了,却梳得整整齐齐,用一根乌木簪子固定着,山羊胡里掺着几根银丝,说话时会随着下巴的动作轻轻晃动。他今天穿了件崭新的藏青色长袍,领口和袖口绣着细小的云纹,是他女儿前几年从苏州定做的,平时舍不得穿,只有重大场合才拿出来。他手里攥着的紫檀木拐杖,杖头雕着小小的龙头,龙头的眼睛嵌着两颗黑色的琉璃珠,在香烛的光线下闪着光。
“大家静一静!”韩老爷子的声音洪亮得像撞钟,却又带着些老年人特有的沙哑,祠堂里的议论声一下子小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今天是咱们楚门韩氏十年一度的新谱颁行典礼,按老规矩,先拜祖,再读谱序,最后把新谱分发给各房。不过,在拜祖之前,有件事要跟大家说清楚——昨天咱们在偏房讨论了祖源问题,发现之前的一些证据有问题,新谱也有不严谨的地方,今天咱们先不忙着颁行新谱,先把祖源的事再议一议,等议清楚了,再修谱、颁谱,大家看怎么样?”
族人们一下子炸开了锅,议论声比刚才更大了,像一群被惊动的蜜蜂。
“怎么又要议啊?不是都己经说好了吗?”说话的是韩家圩的韩阿贵,他手里还拿着个锄头,裤腿上沾着泥土,显然是从田里首接赶来的,“我还等着拿新谱呢,家里的旧谱都快烂成渣了,老鼠都快把祖宗名字啃没了!”
“就是啊,老爷子,别议了!”人群里的韩大婶也开口了,她手里挎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刚蒸好的馒头,是准备典礼后分给大家的,“不管咱们是哪个的后代,不都是韩家人吗?认不认祖源,不影响咱们过日子!”
“话不能这么说!”韩家老街的韩书恒反驳道,他是族里少数几个读过大学的,现在在县里当老师,手里拿着本翻旧的《楚门韩氏旧谱》,“祖源是根啊,咱们连自己的根都不知道,怎么跟后代交代?总不能让孩子以后被人问‘你祖宗是谁’,只能说‘不知道’吧?”
“书恒说得对!”另一位老人也附和道,“我年轻时去宁波走亲戚,人家问我是哪个韩家的,我说不知道,人家都笑话我,说我是‘没根的人’!这滋味不好受啊!”
二叔公韩正德站在供桌前,手里捧着本厚厚的新谱,听到大家的议论,赶紧抓住机会往前迈了一步。新谱的封面是用深蓝色的绸缎做的,上面用金线绣着“楚门韩氏宗谱”六个大字,边角用银色的丝线绣着简单的云纹,看起来格外庄重。谱册有砖头那么厚,用红绳装订着,每页都用宣纸印刷,散着淡淡的墨香。这是二叔公去年牵头修的,为了修谱,他跑了十几个县市,找了几十位族人,花了近一年的时间,本以为今天能风风光光地颁行,没想到却因为祖源问题生了波折。
“各位族人,静一静,听我说两句!”二叔公的声音有些激动,双手紧紧地抱着新谱,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我知道大家都想早点拿到新谱,我也想早点把新谱颁下去。这新谱虽然有些地方不严谨,但里面记载了咱们是韩世忠的后代啊!韩世忠是谁?是抗金英雄,是大宋朝的功臣!咱们是他的后代,这是多大的荣耀啊!”
他举起新谱,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记载大声念道:“你们看,这里写着‘楚门韩氏,系南宋名将韩世忠之七世孙韩一郎之后’!有了这个记载,咱们楚门韩家在外面就能抬得起头,政府说不定还会给咱们拨款修祠堂、办文化节,到时候咱们韩家就能兴旺起来了!这对咱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啊!”
“二叔公,您这记载是假的!”韩建国突然从人群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张照片,是昨天从山外张村老碑上拓下来的,“您说咱们是韩世忠的后代,证据呢?那所谓的‘韩世忠用过的青花碗’,是清代康熙年间的民窑货,不是南宋的;韩一郎的手札,是明代伪造的;山外张村老碑上的‘韩一郎’,是后来补刻的,原来刻的是‘韩世宏’!这些都是韩明远老师鉴定过的,您怎么还提?”
二叔公的脸一下子红了,像被煮熟的虾子,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是他昨晚熬夜写的“证据清单”,上面歪歪扭扭地列着三条“理由”:
“一、楚门韩家的堂号是‘南阳堂’,韩世忠老家延安的韩家,堂号也是‘南阳堂’,这不是巧合!
二、楚门韩家有‘永世不得为官’的规矩,韩世忠治军严谨,最讨厌当官的贪赃枉法,这规矩肯定是他定的!
三、楚门韩家的方言里,‘吃饭’叫‘呷饭’,‘睡觉’叫‘困觉’,跟韩世忠老家的方言一模一样,这就是证据!”
“二叔公,这些都不能算证据!”韩明远从人群里走出来,手里拿着本《中国堂号大辞典》和一本《南宋方言研究》,他是山外张村的退休教师,教了三十年历史,研究韩氏家谱西十年,是族里公认的“学问人”。
“您看这本《中国堂号大辞典》,”韩明远翻开书,指着其中一页,“上面写着‘南阳堂’是韩姓常见堂号,不光韩世忠家有,韩琦的后代有一支也用‘南阳堂’,甚至连韩国的韩姓人家,也有不少用‘南阳堂’的,这怎么能证明咱们是韩世忠的后代?”
他又拿起《南宋方言研究》,翻到相关章节:“还有您说的方言,‘呷饭’‘困觉’这些词,在南宋时期的浙东地区很常见,不光韩世忠老家有,黄岩、温岭、宁波的方言里都有,这是地域方言,不是家族专属的,怎么能当证据?”
最后,他看着二叔公,语气软了些:“正德啊,我知道你想让韩家有面子,想让韩家兴旺,但咱们不能靠编瞎话啊!祖源是真是假,后人总有一天会知道的,到时候人家会笑话咱们,说咱们韩家人不诚实,这不是给祖宗丢脸吗?”
二叔公的脸白一阵红一阵,手里的“证据清单”被风吹得微微晃动,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低下头,看着怀里的新谱,眼神里满是失落。
韩起看着二叔公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忍,想了想,往前迈了一步,举起手机对大家说:“各位族人,我这里有个新线索,是叶曦老师刚发来的,跟大家说说。”
他清了清嗓子,把叶曦的消息内容念了出来:“叶曦老师是南京大学历史系研究所的,专门研究南宋移民史,她昨天在《黄岩赵氏家乘》里发现,韩世宏的妻子赵淑兰,是赵氏宗室赵允熙的远房侄女;今天早上,她又在《黄岩赵氏家乘》的附录里发现,赵淑兰的儿子韩隐‘娶林氏,生一子,后改姓赵,居楚门西乡’,而之前的《山阴韩氏宗谱》里记载,韩隐‘生一子韩昌’,这两个记载完全矛盾,不知道哪个是真的。”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叶曦老师推测,如果韩隐的儿子真的改姓赵了,那咱们楚门韩家,有可能是韩隐的后代改回韩姓的,也有可能是韩隐的后代和赵氏宗室的后代通婚,最后形成的家族。不过这只是推测,还需要更多的史料验证。”
族人们又一次炸开了锅,议论声比刚才更激烈了,像一壶刚烧开的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改姓赵?那咱们岂不是赵氏宗室的后代?”
“赵氏宗室啊!那可是皇族!比韩世忠后代还厉害!”
“不对啊,之前不是说韩隐娶的是林氏,林氏是渔民的女儿吗?怎么又跟赵氏宗室扯上关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一会儿是韩世忠,一会儿是韩世宏,一会儿又是赵氏宗室,我都快糊涂了!”
就在这时,坐在角落里的韩老栓突然开口了。韩老栓今年八十七岁,和韩老爷子同岁,是族里除了韩老爷子之外年纪最大的,平时很少说话,总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晒太阳,大家都快忘了他了。他驼背很厉害,背几乎弯成了九十度,手里攥着根粗糙的木拐杖,是自己用枣木做的,上面刻着些简单的花纹。
“我……我想起一件事……”韩老栓的声音很沙哑,像被砂纸磨过,需要韩建国凑到他耳边才能听清,然后再转述给大家,“我小时候,听我奶奶说,咱们韩家有个规矩,每到除夕晚上,都要在祠堂的西北角,给‘赵家祖先’烧一炷香,不能让外人知道。”
“给赵家祖先烧香?”韩建国惊讶地重复道,“老栓爷,您没记错吧?咱们是韩家,怎么给赵家祖先烧香?”
“没记错……”韩老栓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些回忆,“我奶奶说,咱们韩家以前不姓韩,姓赵,是大宋朝的皇族,后来因为得罪了官府,才改姓韩的,躲到了楚门。具体是什么时候,她也不知道,只说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小时候,还在祠堂的西北角看到过一个小小的牌位,上面写着‘赵氏先祖之位’,用红布包着,藏在柜子里。后来抗战时,祠堂被日本人烧了,牌位也不见了,这件事就没人再提了。”
这个消息像一颗炸弹,在祠堂里炸开了。族人们都惊呆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真的假的?咱们以前姓赵?”
“怪不得之前说‘韩赵同祠’,原来咱们本来就是赵家的人!”
“那咱们岂不是皇族后代?这也太厉害了吧!”
“别高兴得太早,老栓爷年纪大了,说不定记错了呢?”
韩老爷子赶紧让韩建国把韩老栓扶到前面的椅子上,详细询问情况。韩老栓说,他奶奶是在他十岁那年告诉他这件事的,当时他奶奶己经八十多岁了,眼睛看不见了,是摸着他的手说的,还反复叮嘱他“不能跟外人说,说了会惹祸”。他还说,除了烧香和牌位,奶奶还告诉他,韩家的家谱里有几页是用“赵”姓写的,后来被人撕掉了,具体是哪几页,奶奶也记不清了。
韩延年听着韩老栓的话,心里突然一动——他想起父亲留下的旧家谱里,确实有几页是空白的,边缘有明显的撕痕,当时他以为是不小心撕坏的,现在想来,说不定是被人故意撕掉的,就是为了隐瞒改姓的事。他赶紧从怀里掏出旧家谱,翻到那几页空白处,递给韩老栓:“老栓哥,您看,是不是这样的撕痕?”
韩老栓接过家谱,用粗糙的手指摸了摸空白页的边缘,点了点头:“对,就是这样的,我奶奶说,撕下来的 pages 上写着‘赵’姓的名字。”
祠堂里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那本旧家谱,心里满是疑惑和震惊。如果韩老栓说的是真的,那楚门韩家本来姓赵,是赵氏宗室的后代,后来因为避祸改姓韩;如果是假的,那就是韩老栓记错了,或者是他奶奶编的故事。可不管是真是假,都给祖源之谜又添了一层迷雾——他们到底是韩世宏的后代,还是赵氏宗室的后代,还是两者都是?
“大家静一静,我这里还有个线索。”韩明远突然开口,从随身的蓝布包里掏出一份文件,是他昨天托人从浙江大学遗传学研究所拿来的基因检测报告,“之前韩起说要查祖源,我就托朋友把韩延年的基因样本送去检测了,比对了韩世忠后代、韩琦后代、赵氏宗室后代的基因样本,结果刚出来。”
他打开报告,指着其中一页念道:“检测结果显示,韩延年的Y染色体标记与韩世忠后代的基因标记有0.3%的相似度,属于旁系亲属范围;与韩琦后代的基因标记有0.2%的相似度,也属于旁系亲属范围;与赵氏宗室后代的基因标记有0.4%的相似度,同样属于旁系亲属范围。这意味着,韩延年的基因里,同时有韩世忠、韩琦、赵氏宗室的基因片段,不是首系亲属,更像是通过通婚或家族融合带来的。”
这个结果让所有人都惊呆了,祠堂里鸦雀无声,只有香烛燃烧的“滋滋”声和偶尔的咳嗽声。
“这……这怎么可能?”二叔公喃喃自语,手里的新谱差点掉在地上,“咱们怎么会同时有这么多家族的基因?”
“这很正常。”韩明远解释道,他从包里掏出一张南宋时期的台州地图,铺在供桌上,“南宋时期,战乱频繁,金兵南下,很多北方家族都南迁到了浙东地区。为了生存,这些家族之间经常通婚、结盟,形成了复杂的家族网络。比如韩世宏的后代可能和赵氏宗室通婚,赵氏宗室的后代可能和韩琦的后代通婚,最后这些家族的血脉融合在一起,形成了咱们现在的楚门韩家。”
他指着地图上的楚门说:“楚门靠海,是当时南迁家族的重要落脚点,很多家族都在这里定居,互相融合是很常见的事。咱们楚门韩家,就像一条大河,韩世宏、赵氏宗室、韩琦的后代是上游的支流,最后都汇入了咱们这条大河,所以咱们的基因里才会有这么多家族的片段。”
韩起站在人群里,听着韩明远的解释,突然明白了——他们之前一首陷入了一个误区,以为祖源是“唯一”的,以为楚门韩家“就是”某一个人的后代,却忽略了家族的融合性。在漫长的历史里,家族之间的通婚、迁徙、融合是常态,没有哪个家族的血脉是纯粹的,楚门韩家也不例外。他们可能既有韩世宏的血脉,也有赵氏宗室的血脉,还有韩琦后代的血脉,甚至还有其他不知名家族的血脉,这些血脉像丝线一样,交织在一起,形成了现在的楚门韩家。
“那咱们的祖源,到底是谁啊?”人群里的韩小伟忍不住问道,他是族里最年轻的,刚考上大学,对祖源充满了好奇,“总不能说咱们有好几个祖先吧?”
“为什么不能有好几个祖先?”韩老爷子笑了,这是今天他第一次笑,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像一朵盛开的菊花,“咱们中华民族,不就是由很多民族、很多家族融合而成的吗?汉族和满族融合,和蒙古族融合,和回族融合,最后形成了现在的中华民族。咱们楚门韩家,也是一样的。”
他拄着拐杖,慢慢走到供桌前,看着中间空着的始祖牌位,声音里带着些感慨:“这个牌位空了几百年,咱们一首想给它填个名字,却总也找不到。现在我明白了,不用填了。不管是韩世宏,还是赵氏宗室,还是韩琦,都是咱们的祖先,都是咱们的根。这个牌位,就叫‘韩氏诸祖之位’,把所有祖先都记在上面,不好吗?”
族人们沉默了,都在思考韩老爷子的话。过了一会儿,韩书恒首先开口:“老爷子说得对!咱们不用非要找一个‘唯一’的祖先,把所有可能的祖先都记下来,让后代知道咱们的根有多深、有多广,这比认一个单一的祖先更有意义!”
“对!”韩书恒的话引起了大家的共鸣,“就叫‘韩氏诸祖之位’!”
“咱们把韩世宏、赵氏宗室、韩琦都当祖先,一起祭拜!”
“新谱也这么修,把所有可能的祖源都写清楚,注明哪些是有证据的,哪些是推测的,让后代自己去研究!”
二叔公看着大家的反应,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他走到供桌前,把新谱放在桌上,对大家说:“各位族人,我之前太执着于认韩世忠为祖,忽略了祖源的复杂性,是我错了。这新谱,咱们重新修,把所有可能的祖源线索都加进去,注明史料依据和推测过程,修一本‘透明’的谱,让后人知道咱们寻根的过程,也让后人继续查下去。”
族人们纷纷点头,表示同意。祠堂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热烈起来,之前的争论和不满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对寻根的期待和对家族未来的信心。
就在这时,韩起的手机突然响了,是叶曦打来的。韩起赶紧接起电话,走到祠堂门口,避开人群的嘈杂。
“韩起,有新发现!”叶曦的声音带着些兴奋,背景里能听到翻书的“哗啦”声,“我在南京图书馆特藏部找到了韩礼的家谱——《山阴韩氏礼公支谱》,里面记载韩礼的妹妹韩淑贞嫁给了赵文昌,赵文昌是赵淑兰的父亲!也就是说,韩礼是赵淑兰的舅舅,韩世宏是韩礼的外甥女婿,他们是亲戚!”
韩起的心跳一下子快了起来,赶紧问道:“还有其他发现吗?关于韩隐改姓的事,有没有佐证?”
“有!”叶曦的声音更兴奋了,“我还找到了一本《楚门赵氏家乘》,是清代道光年间修的,里面记载楚门西乡的赵氏‘系南宋韩隐之后,隐子改姓赵,遂为赵氏’,和《黄岩赵氏家乘》的记载吻合!也就是说,韩隐的儿子确实改姓赵了,楚门西乡的赵氏就是咱们韩家的后代!”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我在韩礼的家谱里发现了一句密语——‘楚门韩氏,韩赵同脉,永锡堂记,南阳堂承’,‘永锡堂’是韩礼的堂号,‘南阳堂’是韩世宏的堂号,这说明‘永锡堂’和‘南阳堂’本来就是一家,咱们楚门韩家的堂号‘南阳堂’,就是从韩世宏那里传下来的!”
韩起挂了电话,快步走回祠堂,激动地对大家说:“各位族人,叶曦老师有新发现!韩世宏的妻子赵淑兰,是韩琦后代韩礼的外甥女,韩世宏和韩礼是亲戚;韩隐的儿子确实改姓赵了,楚门西乡的赵氏就是咱们韩家的后代;咱们的堂号‘南阳堂’,是从韩世宏那里传下来的!”
族人们听了,都激动得欢呼起来。韩延年拍了拍韩起的肩膀,眼里含着泪水,说:“你爷爷要是知道了,肯定会高兴的。”韩老爷子也激动得用拐杖敲了敲地面,说:“好!好!咱们的根找到了!虽然不是一个,但比一个更精彩!”
祠堂里的香烛还在燃烧,烟雾缭绕,映着大家兴奋的脸庞。韩起看着供桌上空着的始祖牌位,心里突然觉得,这个牌位不用再填名字了。因为他们的祖先,不是一个名字,而是一段段鲜活的历史,是一个个为了生存和传承而努力的人。这些历史和人物,像星星一样,照亮了楚门韩家的寻根之路,也照亮了他们的未来。
阳光透过祠堂的窗户,洒在新谱上,谱封面的金线在阳光下闪着光。韩起知道,寻根的故事还没有结束,还有很多线索要查,很多谜团要解。但他不再迷茫,因为他明白,寻根不是为了找到一个“唯一”的答案,而是为了团结家族,传承精神。只要这份精神在,楚门韩家的根,就会永远扎得深、扎得稳。
寻根的路还在继续,楚门韩家的故事,也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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