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粹宫内外乱作一团。
太医进出频繁，宫人面色惶惶，端出的铜盆里隐约可见刺目的血色。皇后被嬷嬷搀扶着站在外殿，脸色比躺在里面的皇贵妃好不了多少。安妃与其他高位妃嫔皆垂首肃立，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皇上闻讯匆匆赶来，龙袍都未曾换下，脸色铁青，周身散发着骇人的低气压。
“怎么回事？！”他声音压抑着怒火，目光如刀般扫过跪了一地的太医，“皇贵妃与龙胎若有半分差池，朕要你们的脑袋！”
为首的张院判冷汗涔涔，叩首道：“皇上息怒！皇贵妃娘娘此乃……乃是动了胎气，有……有小产之兆！”
“好端端的为何会动胎气？！”皇上厉声质问，“饮食、用药，可都仔细查验过了？！”
“回皇上，娘娘近日饮食、汤药，皆由微臣与几位太医共同斟酌，并由专人试毒，绝无问题！”张院判语气肯定，随即又迟疑道，“只是……娘娘脉象虚浮滑利，似有……似有长期气血亏耗之象，此番骤然发作，恐是……旧疾引发。”
“旧疾？”皇上眉头紧锁，“皇贵妃素来康健，何来旧疾？”
张院判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声音艰涩：“微臣……微臣不敢妄言。只是依据脉象推断，娘娘凤体似曾长期受某些……活血耗气之物侵扰，根基有损，故而孕中格外凶险。”
活血耗气之物？！
殿内众人呼吸皆是一窒！谁不知道孕妇最忌活血之物？皇贵妃深居简出，饮食用药层层把关，何来“长期侵扰”？
皇上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拧出水来，他猛地看向跪在角落、瑟瑟发抖的钟粹宫掌事宫女和嬷嬷：“说！皇贵妃入宫前，可曾服用过什么特别的东西？！”
那几个宫人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语无伦次。
就在这时，一个不太起眼的、负责药材管理的低等太医，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怯生生地开口：“皇上……微臣……微臣前日整理太医院旧档，似乎……似乎看到过记录，皇贵妃娘娘在潜邸时，曾长期请脉调养，所用方剂中……有一味‘雪容丸’，乃是江南贡上的养颜圣品，据说……据说其中便有一味主药是……是番红花……”
番红花！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在寂静的殿内炸响！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安妃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随即化为冰冷的了然。皇后身形晃了晃，几乎站立不住。
皇上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死死盯着那低等太医：“此言当真？！档案何在？！”
“档案……档案就在太医院库房！微臣绝不敢撒谎！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宫墙柳：从采女到凤临天下 ”那太医吓得在地。
“去取！”皇上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立刻有内监飞奔而去。
等待的时间，每一息都无比漫长。钟粹宫内只剩下皇贵妃痛苦的呻吟和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我垂首站在妃嫔队列中，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恐慌与猜忌。那低等太医，自然是赵德胜费尽心思安排的“自己人”。那份档案，也是真的。我只不过，是让该看到的人，“适时”地看到了它。
内监很快捧着几本泛黄的档案回来。张院判接过，迅速翻找，当看到某一页时，他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惨白如纸。
“皇上……”他噗通一声跪倒，声音发颤，“记录……记录属实！皇贵妃娘娘潜邸时，确曾长期服用‘雪容丸’……其中……其中番红花用量……不小……”
“轰——！”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皇上脑中炸开，他踉跄一步，扶住了身旁的蟠龙柱，胸口剧烈起伏，眼神里是滔天的怒火和……被欺骗的震痛。
他一首以为皇贵妃身子康健，是孕育皇嗣的最佳人选！却不知，她竟早己埋下如此祸根！难怪她入宫后便停了那药！她是知道此物有害！她瞒了他！她差点害死了他的皇嗣！
“好……好一个柳氏！”皇上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传朕旨意！皇贵妃柳氏，欺君罔上，戕害皇嗣，即日起褫夺封号，降为妃，禁足钟粹宫，无朕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
圣旨一下，满殿死寂。
皇贵妃，不，柳妃，完了。即便龙胎能保住，她此生也再无翻身之日。
太医们连滚爬爬地进去继续施救。
皇上疲惫地闭上眼，挥了挥手。众人如蒙大赦，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走出钟粹宫，初夏的阳光明晃晃地照在身上，我却只觉得冰冷。
安妃走到我身侧，脚步微顿，低声道：“婉才人，好一招借刀杀人。”
我侧首，迎上她复杂的目光，神色平静无波：“安妃娘娘在说什么？臣妾听不懂。柳妃娘娘是自作孽，与他人何干？”
安妃深深看了我一眼，没再说话，转身离去。
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东风己至，烈火烹油。
这后宫的天，从今日起，要变了。
而我江潇然，便是这变局之中，最大的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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