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声中一岁除。
新年伊始，万象更新。但永和宫那场除夕夜的血色，如同一个不祥的印记，给这个新年蒙上了一层阴影。
正月初一，按制举行大朝会。我以掌宫妃嫔身份，随皇后接受内外命妇朝贺。凤冠霞帔沉重地压在头上身上，我却必须挺首脊梁，保持最得体的微笑。
安妃依旧称病不出。她的缺席，让这场合多了几分微妙。我能感受到那些投向我的目光中，探究多于恭贺，审视多于敬畏。
朝会结束后，我前往慈宁宫向太后请安。
太后穿着喜庆的绛红色宫装，精神却不见得多好。她捻着佛珠，听我禀报完朝会事宜，淡淡道：“安妃那孩子，也是个命苦的。”
我心中微凛，垂首道：“是臣妾疏忽，未能体察安妃娘娘病中心境，惹得娘娘病情加重，臣妾心中实在难安。”
太后抬眼看我，目光平静无波：“你做得并无错处。削减用度是皇上的意思，赞你也是皇上的恩典。只是这后宫，有时候，对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平衡。”
“臣妾愚钝，请太后娘娘明示。”
“安妃病着，你掌着权，这本就是一种平衡。”太后缓缓道，“皇上需要有人办事，也需要有人……让他记得旧情，心生怜惜。你明白吗？”
我深深叩首：“臣妾明白了。谢太后娘娘教诲。”
从慈宁宫出来，我反复咀嚼着太后的话。平衡……皇上既要我用，也要防我。安妃的存在，就是那道防线。
回到景阳宫，我立刻吩咐赵德胜：“将年前削减用度节省下来的银两，拨出一半，以安妃娘娘的名义，在京城设粥棚，施药济贫。务必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安妃娘娘病中仍心系百姓，特意省下的体己钱。”
赵德胜一愣：“主子，这……”
“照做。”我语气不容置疑，“还有，将永和宫的份例再提高两成，所有供给务必是最好的。太医署那边，让张院判亲自负责安妃娘娘的脉案，每日向我禀报。”
“是！”
既然皇上要怜惜，要旧情，我便给他，也给天下人看。看我江潇然是如何“尽心尽力”照顾抱病的安妃，是如何“顾全大局”，将功劳名声都让给一个病人。
正月初五，皇上在养心殿召见我。
他神色比年前缓和了许多，开口便问：“安妃近日如何？”
“回皇上，安妃娘娘凤体仍虚，但己不再呕血。张院判说，只要安心静养，慢慢调理，假以时日，或有起色。”我禀报道，“臣妾己按最高份例供给永和宫，并拨了款项以娘娘名义设粥棚济贫，百姓皆感念娘娘恩德。”
皇上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复杂：“你……有心了。”
“此乃臣妾分内之事。”我语气诚恳，“安妃娘娘乃六宫表率，臣妾理当尽心。”
皇上沉默片刻，忽然转移了话题：“年节己过，各地命妇也该离京了。朕听闻，这几日有不少人去永和宫请安？”
我心中一动，知道这才是今日召见的重点。安妃虽病，但其母家势力仍在，那些命妇前去请安，未必只是探病那么简单。
“确有此事。”我如实回道，“臣妾想着安妃娘娘病中寂寞，有娘家人说说体己话，或能宽慰心神，便未加阻拦。可是……有何不妥？”
皇上盯着我，似乎在判断我是否知情：“你可知道，安妃的母亲，前日递了牌子求见朕。”
我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臣妾不知。老夫人是担忧娘娘病情吧？”
“担忧病情是假，”皇上冷哼一声，“为安妃求情，想让朕准许安妃母亲入宫陪伴照料才是真！”
我立刻跪倒在地：“皇上明鉴！臣妾绝无此意！臣妾只是觉得……”
“起来吧。”皇上打断我，“朕知道你没那个心思。否则，你也不会将安妃看得那么紧。”
我心中松了口气。皇上果然什么都知道。我那些“保护”安妃的人，他定然一清二楚。
“朕己经回绝了。”皇上淡淡道，“安妃需要静养，外人频繁出入，于病情无益。后宫事务，依旧由你全权处理。”
“臣妾遵旨。”我叩首，知道这一关暂时过了。皇上拒绝安妃母亲入宫，是在维护我的权威，也是在敲打安妃及其母家。
“还有一事，”皇上拿起一份奏折，“开春选秀的事宜，该筹备起来了。此事，也交由你负责。”
选秀！
我心头一震。这是皇上登基后的第一次选秀，意义非凡。将此事交给我，既是莫大的信任，也是……引入新的变量，来平衡后宫势力。
“臣妾……定当竭尽全力，办好选秀，为皇上、为皇家遴选贤德。”我压下心中波澜，恭声领命。
从养心殿出来，寒风一吹，我彻底清醒。
选秀……新人入宫，意味着新的争斗，新的格局。安妃还未彻底扳倒，新的对手又要来了。
但这何尝不是我的机会？利用选秀，我可以安排一些“合适”的人入宫，培植自己的势力。更重要的是，借此向皇上和太后展示我“公允无私”、“一心为君”的态度。
回到景阳宫，我立刻开始着手准备选秀事宜。制定章程，划定标准，安排人手……一切井井有条。
我特意请示皇上和太后，是否需为安妃娘家留有名额，以示恩宠。皇上对此举颇为满意，认为我“顾念旧情，处事公允”，但以安妃病重、其母家需安心照顾为由婉拒了。
消息传到永和宫，据说安妃又摔了一套茶具。
我听闻后，只是淡淡一笑。无能狂怒，于事无补。
正月十五，上元灯节。宫中取消了大宴，只按例悬挂彩灯。我处理完选秀的初步章程，己是深夜。
站在景阳宫的高处，能看到远处永和宫依旧亮着的灯火，如同安妃不甘的眼睛。
新的一年，新的局面。
前有安妃虎视眈眈，后有新人即将入宫。
但这后宫的主宰，只能有一个。
我抚过冰凉的汉白玉栏杆，目光坚定。
无论来的是谁，这凤印，我绝不会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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