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刚过，冰雪初融，选秀的消息便如同春风般传遍了京城乃至整个大周。
这是新帝登基后首次选秀，意义非凡。各地官员纷纷将适龄女儿的名册画像送入京中，京中适龄的官宦千金更是铆足了劲，学习礼仪规矩，钻研才艺女红，盼能一朝入选，光耀门楣。
景阳宫成了整个后宫最忙碌的地方。各地送来的秀女名册、画像堆积如山，内务府、礼部官员往来请示，几乎踏破了门槛。
我端坐正殿，每日处理着海量的文书，制定筛选标准，安排初选、复选流程，忙得脚不沾地。既要彰显皇家气度，又要考虑各方势力平衡，还要提防有人暗中做手脚，每一环节都需反复斟酌。
这日，我正在审阅初选通过的秀女名单，皇上身边的小路子公公来了，送来一碟新进的江南糕点。
“皇上说才人近日辛劳，特意让奴才送来给才人尝尝鲜。”小路子笑容满面。
我放下朱笔，笑道：“有劳公公，代本才人谢皇上恩典。”
小路子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凑近了些，低声道：“皇上让奴才问问才人，此次选秀，才人可有何难处？或是……有何打算？”
我心中了然。皇上这是不放心，亲自来探口风了。
“请公公回禀皇上，”我神色坦然，“臣妾一切按章程办事，以品貌德才为准，绝无二心。只是……”我故作迟疑。
“才人但说无妨。”
“只是此次参选秀女中，有几位家世颇为显赫，其父兄在朝中位高权重。臣妾担心，若严格按标准筛选，恐有遗珠之憾；若放宽标准，又恐惹人非议，说臣妾徇私。实在……难以权衡。”我蹙眉，露出为难之色。
这话半真半假。那几位家世显赫的秀女，确实让我头疼，但更主要的是借此向皇上表明，我虽掌权，却无结党营私之心，一切以皇命和规矩为准。
小路子心领神会：“才人放心，奴才一定将话带到。”
果然，次日皇上便在养心殿召见了我。
“秀女遴选，进展如何？”皇上批着奏折，头也未抬。
“回皇上，初选己毕，共选出秀女八十人，进入复选。名单在此，请皇上御览。”我将名单呈上。
皇上接过名单，扫了一眼，目光在几个名字上停留片刻，正是我昨日提及的那几位高官之女。
“嗯，都是家世清白、品貌出众的好女子。”皇上放下名单，看向我，“婉才人，你觉得，此次选秀，当以何为先？”
我沉吟道：“臣妾愚见，当选贤德。家世固然重要，但女子德行、心性更为关键。毕竟入选者将来要侍奉君前，和睦六宫，若心术不正，或骄纵善妒，恐非后宫之福。”
皇上点了点头：“你所言，与朕想的一样。立后选妃，德行为先。至于家世……只要不是罪臣之后，清白即可，不必过于看重。朕不希望前朝的势力，过多渗透到后宫中来。”
我心中一定，知道皇上这是在给我定调子，也是警告那些想通过女儿巩固权势的朝臣。
“臣妾明白。定当严格筛选，为皇上遴选真正贤德之女。”
“很好。”皇上语气缓和，“你办事，朕放心。只是……”他话锋一转，“安妃近日如何？选秀之事，她可知晓？”
又来了。皇上对安妃的“关心”，从未间断。
“安妃娘娘凤体仍需静养，臣妾未曾以此事打扰。不过……”我顿了顿，“娘娘母亲前日又递了牌子，想求见娘娘，臣妾以娘娘需绝对静养为由回绝了。”
皇上“嗯”了一声，未再多言，但眼神明显冷了几分。作者“宗小花儿”推荐阅读《宫墙柳：从采女到凤临天下》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安妃母家如此频繁地想接触安妃，其心可诛。
从养心殿出来，我更加坚定了决心。安妃这个隐患，必须尽快解决。否则，只要她活着，皇上心中的那点怜惜和旧情，就永远是我掌权路上的绊脚石。
二月初二，龙抬头。秀女复选在储秀宫正式开始。
我端坐主位，两旁是礼部女官和内廷嬷嬷。八十名经过初选的秀女，身着统一的浅绿色宫装，低眉顺眼地站在殿下，如同初春枝头的新芽，娇嫩而充满生机。
她们依次上前，禀报家世姓名，展示仪态，应答问话。有的从容不迫，有的紧张羞涩，也有的眼神中带着掩饰不住的野心。
我仔细打量着每一个人，观察她们的言行举止，判断其心性。按照皇上的意思，那些家世过于显赫、眼神过于活络的，都被我默默划去了名字。反而一些家世中等、言行得体、眼神清正的女子，得到了我的青睐。
复选进行了三日，最终选出三十人，进入最终殿选。
殿选将由皇上和太后亲自裁定。
殿选前夜，我再次审核最终名单，确保万无一失。赵德胜悄声禀报：“主子，安妃娘娘那边，近日汤药似乎……效果不佳，夜里总睡不安稳。”
我笔尖一顿：“张院判怎么说？”
“院判大人也只说是郁结难舒，需放宽心怀。”
我冷笑。郁结难舒？怕是心有不甘吧。
“告诉张院判，既然汤药效果不佳，或许可以试试……针灸。务必让娘娘‘安心静养’。”
“奴才明白。”
殿选当日，坤宁宫正殿庄严肃穆。皇上和太后端坐上位，我与众妃嫔陪坐下首。三十名秀女盛装打扮，依次入殿，接受最后的审视。
皇上看得仔细，偶尔会问几句话。太后则大多时间闭目养神，只在几个特别出色的秀女上前时，才会睁眼打量片刻。
最终，皇上圈定了十人留宫，其余赐婚宗室或遣返回家。
入选的十人中，有三位家世较为显赫，但并非顶尖；其余七人皆出身中等官宦之家，品貌德行俱佳。这个结果，既平衡了各方势力，又确保了后宫不至于立刻出现能与我对抗的强劲对手。
我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选秀结束后，皇上在养心殿单独召见了我。
“此次选秀，你办得很好。”皇上语气温和，“入选的几人，朕看着都不错。”
“皇上满意便好。”我恭谨回道。
皇上看着我，忽然道：“婉才人，你入宫多久了？”
“回皇上，两年有余。”
“两年……”皇上若有所思，“从七品采女到如今统理六宫，你走得很快。”
我心中警铃微作，立刻跪倒在地：“臣妾惶恐！臣妾能有今日，全赖皇上和太后娘娘恩典，臣妾从未敢忘本！”
皇上看着我伏地的身影，良久，才缓缓道：“起来吧。朕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提醒你，树大招风，高处不胜寒。日后……更需谨言慎行。”
“臣妾谨记皇上教诲！”我叩首，后背惊出一层冷汗。
我知道，选秀结束，新人即将入宫，皇上这是在提醒我，也是警告我。我的权力，来自于他的赋予，随时可以收回。
走出养心殿，春寒料峭。
我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
棋局又添新子。
而我这个执棋人，需得更进一步了。
安妃，不能再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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