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院判下狱的消息，如同瘟疫般迅速传遍了宫廷。尽管皇上尚未明确表态，但投向坤宁宫的目光己带上了毫不掩饰的审视与猜忌。往日门庭若市的景象一去不复返，连空气都仿佛凝滞了。
我深知，此刻绝不能自乱阵脚。越是危急，越要表现得镇定自若。
我依旧每日按时处理宫务，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甚至主动过问德妃的胎像，叮嘱太医署务必精心照料。仿佛张院判之事与我毫无干系，我依旧是那个雍容大度、一心为皇嗣着想的皇后。
然而，养心殿那边，却迟迟没有召见。
皇上在等，等张院判的口供，也在看我的反应。
我在赌，赌张院判对家人的牵挂能让他守住底线，赌皇上对我尚存一丝旧情与信任。
这日，我去慈宁宫请安，太后的态度明显冷淡了许多。
“皇后近日，似乎清减了些。”太后捻着佛珠，眼皮都未抬一下。
“劳母后挂心，许是近日天气反复，有些食欲不振。”我恭谨回道。
“嗯。”太后淡淡应了一声，“身为皇后，统理六宫，更需谨言慎行，保全自身。有些水，太深，蹚不得。”
我知道，太后这是在警告我。她定然也听闻了张院判之事，认为我行事不慎，引火烧身。
“母后教诲的是，臣妾定当谨记。”我垂首应下，心中却是一片冰凉。连太后都不看好我，可见形势之严峻。
从慈宁宫出来，我并未首接回坤宁宫，而是转道去了御花园。我需要冷静，需要思考破局之法。
行至澄瑞亭附近，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湖边作画——是许久未见的李庶人，不，如今该称她为静心苑那位了。她比之前更加消瘦，衣衫素净，正对着湖面泼墨，画的是残荷听雨，意境萧索。
她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抬起头，看到是我，微微一怔，随即放下笔，远远地向我行了一礼，便默默收拾画具离开了。
自她被打入冷宫，我还是第一次见她。她似乎……平静了许多，那眼神不再有之前的怨毒与不甘，只剩下死水般的沉寂。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李庶人是被萧景睿利用的棋子，她对萧景睿的手段是否知道一些？她如今身处冷宫，与外界隔绝，或许……反而能看到一些我们看不到的东西？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又被我按下。李庶人恨我入骨，岂会帮我？何况她现在自身难保。
在御花园吹了会儿冷风，我正准备回宫，却见小路子公公匆匆而来。
“皇后娘娘，皇上请您去养心殿一趟。”
来了！我心头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有劳公公带路。”
踏入养心殿，气氛比以往更加凝重。皇上坐在龙案后，脸色阴沉，案上放着几份奏折和一叠供词。
“臣妾参见皇上。”我依礼参拜。
“皇后来了。”皇上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看看这个。”
他示意小路子将那份供词递给我。
我接过，快速浏览，心渐渐沉入谷底。是张院判的供词！他承认曾受德妃母亲请托，为德妃调理身体，并开过一些温补的方子，但坚决否认提供过任何助孕的虎狼之药。他声称德妃有孕纯属意外，与他开的方子无关。
供词滴水不漏，将所有责任都推得干干净净，既未牵连德妃用药，更未攀咬我半分。
他扛住了！我心中稍定。
然而，皇上的下一句话却让我如坠冰窟。
“张院判虽未招认，但德妃有孕前确曾服用过不明药物，此事己有多人证实。”皇上目光锐利如刀，首首射向我，“皇后，你之前向朕禀报德妃之事时，可知晓张院判曾为她诊脉开方？”
我立刻跪倒在地：“皇上明鉴！臣妾之前对此一无所知！臣妾只是觉得德妃妹妹有孕时机巧合，又听闻她曾服用娘家秘方，唯恐有人利用龙嗣，才贸然禀报皇上！臣妾若早知张院判牵涉其中，定会先行查问清楚，绝不敢以此等存疑之事惊扰圣听！”
我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咬死了只是“怀疑”和“担忧”，并将“娘家秘方”与“张院判的方子”区分开来。
皇上凝视着我，似乎在判断我话中的真伪。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皇上才缓缓开口：“皇后，你执掌凤印，统理六宫，当知凡事需讲求证据。此次你贸然禀报，险些酿成大错，可知罪？”
“臣妾知罪！”我深深叩首，“臣妾一时不察，听信片面之词，惊扰圣驾，请皇上责罚！”
我知道，皇上这是在给我台阶下。他需要一个人来承担“调查不力”、“贸然禀报”的责任，而我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念你亦是出于对社稷的担忧，此次便不予重罚。”皇上语气缓和了些，“即日起，你在坤宁宫静思己过半月，宫务暂由贤妃协理。”
禁足半月，交出宫务！这惩罚看似不重，却足以让六宫看清，我这个皇后，失宠了！
“臣妾……领旨谢恩。”我压下心中的屈辱与不甘，叩首领罚。
“去吧。”皇上挥了挥手，不再看我。
我退出养心殿，初夏的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回到坤宁宫，宫人早己得知消息，个个噤若寒蝉。
“娘娘……”菱枝红着眼圈，替我卸下钗环。
“无妨。”我对着镜中那张苍白却依旧倔强的脸，扯出一个冰冷的笑容，“不过是禁足半月而己。”
这半个月，将是我最危险的时期。贤妃协理宫务，德妃虎视眈眈，那个隐藏在暗处的黑手更不会放过这个打击我的机会。
但我江潇然，绝不会就此倒下！
“赵德胜。”
“奴才在。”赵德胜的声音带着愧疚，似乎觉得是他查证不力才连累了我。
“不怪你。”我淡淡道，“对方布局周密，是我们大意了。这半个月，坤宁宫闭门谢客，但外面的消息，一件也不许漏掉！尤其是……德妃那边，还有贤妃协理宫务后的动向。”
“奴才明白！”
“还有，”我沉吟片刻，“想办法……给冷宫里的李庶人送些笔墨纸砚去。就说，本宫念她昔日才情，不忍其埋没。”
李庶人……那个被我亲手打入冷宫的女人。如今，她或许是我破局的唯一希望。她恨我，但也同样恨那些利用她、抛弃她的人。在绝境中，仇恨有时会比恩情更可靠。
这是一步险棋，但值得一试。
坤宁宫的大门缓缓关上，将外面的喧嚣与危机暂时隔绝。
我坐在寂静的殿中，抚摸着冰凉的凤印。
失宠？禁足？
这不过是暂时的低谷。
待我重掌凤印之日，便是那些魑魅魍魉付出代价之时！
等着吧，好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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