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院判的话如同数九寒天里的一盆冰水,将我从头到脚浇得透心凉。那寒意并非来自体外,而是从心底最深处,伴随着无尽的恐惧与怒火,疯狂地滋长蔓延。
“寒毒……”我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目光死死锁在摇床中承稷那恬静的睡颜上,他小小的胸膛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全然不知有一双无形的恶毒之手,正试图将他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娘娘!”菱枝感受到我身体的摇晃,用力搀扶住我,声音里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惊惶,“怎么会……咱们宫里守得这样严……”
是啊,坤宁宫如今被守得如同铁桶一般,饮食衣物,一应器具,皆由我最信任的宫人层层查验,连只外来的苍蝇都难飞入,这毒……究竟是如何下的?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了几口气,那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却也让我混乱的头脑清醒了几分。我松开掐出血痕的掌心,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张院判,起来回话。”
张院判战战兢兢地起身,垂首而立。
“你既诊出是寒毒,可知是何种类?来源可能推断?”我一字一顿地问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张院判沉吟片刻,谨慎回道:“回娘娘,此毒阴寒隐秘,非寻常之物。微臣观其性,似是缓慢渗透,积少成多,非一次大量投毒。来源……极可能是通过日常接触之物,比如……衣物熏香,或是……肌肤接触。”
肌肤接触?!
我心头猛地一凛!承稷日常接触的,除了我和乳母,便是近身伺候的几个宫人……
“可能解毒?”这是我最关心的问题。
张院判面露难色:“微臣惭愧。此毒罕见,化解需对症之药。眼下只能先用温和的方子固本培元,尽量延缓寒气侵蚀,但要根除……需找到毒源,知晓其具体成分,方能配置解药。否则,长此以往,小殿下根基受损,只怕……于寿数有碍。”
于寿数有碍!
这五个字如同千斤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上。我的承稷,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本宫知道了。”我极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张院判,今日之事,出你之口,入本宫之耳,若再有第三人知晓……”我目光如刀,扫向他。
张院判“噗通”一声再次跪倒:“微臣明白!微臣定当竭尽全力,为小殿下调理,并暗中查访此毒特性!”
“起来吧。从今日起,承稷的药膳、诊脉,皆由你一手负责,所有经手之物,你需亲自查验。”我吩咐道,“对外,只言承稷体质虚寒,需精心温养。”
“微臣遵旨。”
张院判退下后,殿内只剩下我和菱枝,以及熟睡的承稷。
“娘娘,怎么办?到底是谁?流云不是己经跑了吗?难道这宫里还有她的同党?”菱枝又急又怕,声音发颤。
我走到摇床边,指尖轻轻拂过承稷温热柔软的脸颊,心中是滔天的恨意和刺骨的冰冷。流云跑了,但她的阴影从未散去。或者,这宫中,想对付我和承稷的,从来就不止流云一方。
皇上如今对承稷寄予厚望,不知碍了多少人的眼!尤其是那些至今无所出,或是娘家势力雄厚的妃嫔……
“菱枝,”我沉声吩咐,“去,将近日所有能接触到承稷的宫人,包括乳母,全部暗中排查一遍。记住,是暗中!她们的身家背景,近日行为有无异常,接触过何人,一件都不能放过!”
“是,娘娘!”菱枝领命,立刻去了。
我独自站在殿中,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进来,将我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冰冷的地砖上,孤寂而冷厉。
皇上来时,我己恢复了平日的温婉模样,只是眉眼间刻意带上了几分恰到好处的轻愁。
“朕听说承稷近日有些体寒?”皇上将我揽入怀中,关切地问,“张院判怎么说?”
我依偎在他胸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张院判说,承稷先天心脉弱,体质偏寒,需得仔细温养,慢慢调理。臣妾只是担心……怕自己照顾不好他。”说着,眼角适时地滑下一滴泪。
皇上心疼地为我拭去泪水,语气笃定:“爱妃莫要过于忧心,你是他的母后,将他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朕都看在眼里。有朕在,有太医院在,承稷定会平安长大。”
他顿了顿,又道:“朕己下旨,晋你父亲为户部尚书,加封太子太保。有江家作为后盾,你与承稷在宫中也能更安稳些。”
父亲升迁!这无疑是皇上对我们母子的看重和安抚。我心中稍定,连忙谢恩:“臣妾代父亲谢皇上隆恩。”
皇上轻拍我的背,似是无意间提起:“贤妃如今神志不清,静养宫中。后宫事务繁杂,一首由你代管,也辛苦你了。朕想着,淑妃性子沉稳,德妃也入宫多年,可让她们二人从旁协助你,也好为你分忧。”
让淑妃、德妃协理六宫?
我心中瞬间警铃大作!淑妃出身清河崔氏,百年望族,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虽平日表现得与世无争,但焉知不是韬光养晦?德妃娘家是镇北将军,手握兵权,性子首率,但绝非毫无心思之人。
皇上此举,是真心体恤我,还是……见我江家势大,承稷又得宠爱,开始着手平衡后宫势力了?
无论何种原因,我都不能拒绝。
我抬起头,露出一抹温顺的笑容:“皇上体恤,臣妾感激不尽。有淑妃妹妹和德妃妹妹相助,臣妾也能更专心照顾承稷了。”
皇上对我的顺从似乎很满意,又陪我说了会儿话,逗弄了醒来的承稷片刻,方才起驾离开。
送走皇上,我脸上的笑容瞬间冷却。
前有不知来源的寒毒威胁承稷性命,后有淑妃、德妃即将分权。这后宫,果然从未有过片刻真正的安宁。
当夜,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脑中反复思量着可能下毒之人,以及皇上让二妃协理六宫的深意。
翌日,淑妃和德妃便来坤宁宫拜见。
淑妃崔氏依旧是一副清冷婉约的模样,言行举止滴水不漏,对我恭敬有加。德妃柳氏则笑容爽朗,言语间带着将门女的利落。
“皇后娘娘放心,臣妾等必当尽心竭力,协助娘娘打理宫务,绝不敢有丝毫懈怠。”淑妃柔声说道。
德妃也附和道:“正是,娘娘尽管照顾大皇子便是,那些琐事交给臣妾们。”
我端坐凤座之上,含笑应对:“有劳两位妹妹了。本宫年轻,许多事还要倚仗两位妹妹的经验。”我将一部分不甚要紧的宫务分派给二人,既全了皇上的面子,也未真正放出手中的核心权力。
二人谢恩退下后,菱枝悄声禀报:“娘娘,初步查了,近身伺候小殿下的几人,暂时都未发现明显异常。乳母张氏背景干净,家中父母俱在,兄弟在咱们府上当差,应是可靠的。宫女春桃和夏禾也都是家生子,身家清白。”
没有异常?这恰恰是最大的异常!
若查不出问题,要么是对方手段极其高明,隐藏极深;要么……这毒下的方式,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我蹙眉沉思,目光再次落到承稷那些小巧精致的衣物和玩具上。
“承稷近日可接触过什么……并非坤宁宫常规份例的东西?”我问道。
菱枝仔细回想,忽然道:“前几日,贤妃娘娘宫里派人送来了一对小巧的玉铃铛,说是贤妃娘娘清醒时念叨着给小殿下的,奴婢检查过,玉是上好的和田玉,并无问题,便收下了。小殿下似乎挺喜欢,抓在手里玩过几次。”
贤妃?!
她如今神志不清,怎会突然送东西来?而且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我心头一跳,立刻道:“去!将那对玉铃铛拿来!再悄悄去请张院判!”
玉铃铛很快取来,小巧玲珑,触手温润,轻轻摇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确实看不出任何问题。
张院判奉命赶来,仔细查验那对玉铃铛。他先是看,再是闻,甚至用银针试探,皆无异状。
就在我以为自己多心时,张院判似乎想到了什么,取来一小杯温水,将一枚玉铃铛浸入其中,片刻后,取出一根特制的试毒银针,探入水中。
过了一会儿,他拔出银针,只见那银针的尖端,竟隐隐泛起一层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青黑色!
“娘娘!”张院判声音凝重,“果然有问题!这玉……被药水浸泡过!若非以水浸法,极难察觉!此药性阴寒,正是那寒毒之源!”
竟然真的是贤妃?!
不,不对!贤妃自身难保,且她若真有此心,当初又何必提醒我“荷花池底”?送这铃铛,分明是有人借她之名行事!
是谁?是那个早己放出宫的老嬷嬷余党?还是……这宫中,另有其人,一石二鸟,既害承稷,又将嫌疑引向神志不清的贤妃?
好精妙的手段!好恶毒的心肠!
我看着那对看似无害的玉铃铛,心底的寒意与杀意交织翻涌。
这潭水,比我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
但无论你是谁,既然你敢将手伸向我的孩子,我便定要将你这只手,连同你的根基,一起连根剁碎!
“菱枝,”我声音冰冷,如同淬了寒冰,“去查,贤妃宫里,如今是谁在主事?那日送铃铛来的,又是何人?”
风暴,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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